鱼飞皱起了眉头,他们这会派出行动迅捷的马队,恐怕是想要从小镇石桥上过河,这些山贼不放过逃过河的人,应该是那两箱财物的原因。看来离洲双狼的打算是——跨虎狼用高超的箭术隔岸压制,让这里的人不敢冒头,柴狼带着马队绕过河来劫杀。
芦苇荡里应该还有人活着,刚才在两声惨叫之后里面就没有声息了,这时鱼飞仔细一听,就发觉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有压抑着的低低哭泣声。
这小子没死!这声音是大鼻子少年何毕发出的。
忽然芦苇荡里响起一声带着哭声余韵的狂叫,何毕抱着精致小木箱冲了出来,边跑边喊。
“快跑吧父亲,贼人要过河!”
另一处相距不远的芦苇荡里何凉泊惊叫道:“小心箭矢!”
该来的箭矢没有来。
鱼飞看着何毕出了芦苇荡,上了草坡,心里也有所动,只是强压着没有跟上,紧张地一直盯着他。
就在何毕到了坡顶,冲到了林边时,蓦然乌光划空,鸣镝声里,一枝粗铁箭飞来,正中何毕后颈,何毕急跑的身体奔出两步撞在了一棵树上,仰面翻倒,再无动静。
“何毕我儿~”
何凉泊痛呼的同时,对岸那里却爆发了山贼们的喝彩声,还有跨虎狼的大声狂笑。
“这个变态的畜生!”鱼飞骂道,这一箭偏偏等到何毕要逃出生天的时候射死他,纯粹是跨虎狼在炫耀箭技,把他们这些人当成猎物耍着玩。
“鱼公子,对岸那人的箭术惊人,我自忖今日难以幸免,况且我儿已死,我也不愿一人独活。我就在这里等贼人们来,拼死杀上几个为我儿何毕报仇。你且自己去吧,林边的那箱子里有金票,若能带上,可保你一世无忧。”
何凉泊离鱼飞也不远,他和刚才何毕的位置都是在芦苇荡的边缘处,想必是丫鬟和护卫先后被射死,吓得他们躲起来不敢动了。
沉痛哀伤的语调,如同在交代遗言的一番话没有打动鱼飞。
脚下丝毫不动,鱼飞向何凉泊藏身处瞟去,失笑道:“你真是好心,怕我以后没钱花吗?我要是去捡那箱子,以后也都没有花钱的机会了。你是怕我不去捡那个箱子,对面的人就不一定射我,不能给你创造逃命机会吧。”
何凉泊羞恼道:“鱼公子怎能如此想我,你若不信何某,那不如这样,我们数三个数,然后一起跑。”
“跑你妹!要跑你先来。”鱼飞怒道。
这黑心贪财的何凉泊真奸诈,先不说何凉泊会不会数到三时,故意先不动来坑鱼飞一下,就算是一起跑,他在芦苇荡里,自己在外面,也是自己先出现在跨虎狼的视线里,这第一箭最大可能是送给自己。
这片两百米方圆的芦苇荡离草坡上的树林不远,如果轻功不错的话,在第二箭到来之前,何凉泊是有可能逃进树林的。
何凉泊不出声了,两人比拼起了耐心,看谁先沉不住气跑出去吸引第一枝箭。
今夜无风,这边的芦苇荡一片寂静,对岸跨虎狼持巨弓铁箭而立,岸边的众贼高举火把旁观。
鱼飞两人终究无法一直等下去。半晌后,从不远处烟火弥漫的小镇里奔来了一队骑马的山贼,当先一骑举着火把的山贼后,正是骑着黑马的柴狼。
毕竟是骑马的队伍,出了镇子的马队飞快的向芦苇荡这里逼近着,火把在夜色中的河岸上蜿蜒而来如一条火龙。
鱼飞心里一紧,不能等了,看来要拼一把了。他紧了紧缚着背后小人儿的布带,先扫了一眼河对岸,见跨虎狼只是拿着巨弓,并没有搭着箭矢举起,于是他回过头算了一下树林与这里的距离,脚下就准备跃出。
“哗啦啦”
芦苇丛被一冲而开,一条身影窜了出来,冲过了鱼飞身旁,纵身一跃就到了草坡上,再一个腾跃已经过了芦苇荡与树林之间距离的一半。
鱼飞立刻反应了过来,贪财的人一般都是惜命的人,何凉泊眼见再不跑就会人财两空,终于忍不住先跑了。现在一秒钟就可以决定生死,鱼飞没有迟疑,迅速一跃而出,跟上何凉泊一起向树林亡命逃跑。
“嗖!”
一道乌光从鱼飞身侧三米处飞过,鱼飞听到声音的时候,前面跃在空中向坡顶落去的何凉泊如一只中箭的大鸟一头栽向地面。他背上插着铁箭摔落在草坡上,向下翻滚而来,撒了一溜闪光的东西,那是衣服里揣着的金珠珍宝,想来是从大木箱子里挑拣出来的。
何凉泊从鱼飞身下滚过时,鱼飞落在草坡上,他没有再跳起来,而是身子一转,脚下拐了一个方向后,才继续在草地上狂奔。他不是去捡诱人的珠宝,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已经被他踩到的这些玩意。跑出了几步外身子又一个侧转,鱼飞跑动的方向又换了。
当何凉泊在半空中被一箭射杀的时候,鱼飞脑中飞快分析一下,对岸那个该死的跨虎狼实力再强,射出的铁箭再快,也不可能快过子弹。在用枪支射击打靶中,要想在三百米的距离上打中快速移动的靶子,就需要打提前量,而射箭也绝对需要。
射击与射箭有些道理是相通的,何凉泊在跳跃中是有轨迹可寻的,在空中不能改变方向的时候就是一个飞靶,在跨虎狼这样的箭术高手面前就是找死。
鱼飞忽左忽右的快速跑动,很快上了草坡的坡顶,箭矢一直没有射来,这时已经过了跨虎狼连续发箭的间隔时间。鱼飞知道自己的办法奏效了,对方是抓不住自己移动的轨迹,才没有贸然出手。
七八米外就是树林,最危险的时刻来临了,跨虎狼即使把握不大也会出手,不可能一箭不发让自己逃走。
只有四米了!
鱼飞一个冲刺到了幽暗的树林前,在入林的一瞬间,突然跳起抓住了一根横枝将自己荡了出去。
于此同时,“笃”的一声,一根铁箭从鱼飞身下划过,射在正前方的一根树干上。
王八蛋!鱼飞心里暗骂,如果鱼飞刚才跑进树林后不跳起,不论是停下来,还是继续直行,都会被射个正着。
转到一颗大树干后,鱼飞向芦苇荡那里望去。柴狼带着的一队骑马的山贼一阵风似的到了,下马后几个山贼进了芦苇荡,没两下就抬出来一个大木箱子,开箱后宝光闪闪,众贼纷纷大笑。
又有两人随手将火把扔进了芦苇荡,开了花的芦苇一触即燃,火焰升腾而起。
那个柴狼在庆夫人的尸首处停了一下就转身上了草坡,走向了树林,看他的方向是朝着何毕死的地方去的,鱼飞估计他是去捡那个小箱子。
该走了,鱼飞心痛的向着芦苇荡边缘看了最后一眼,自己无法带走庆夫人的遗体,只能让她被火焰吞没。背着小脚丫,鱼飞转身向着更加幽暗,连接着山上森林的密林深处走去。
——
——
天色已经大亮,摸黑在森林里跑了几个时辰的鱼飞还在拼命奔跑,直至跑到一颗参天盖地的深山古树下,再也支持不住,双腿一软的跪倒在地,为了不压着背后的小脚丫,他就侧着肩膀靠在了树上休息。
鱼飞的脸贴着被一夜的露水打湿的冰冷树皮上,扯起破烂的外袍下角擦去了遮住眼帘的汗水和露水。庆夫人给他做的湖蓝色开襟外袍已经被挂了几个口子。
现在暂时是安全的,听不到身后的动静让鱼飞心里静了下来。这后半夜他被追得一个劲的逃,要不是晚上森林里太黑,他早就被追上了。
开始看到身后的火把亮光时,鱼飞很吃惊,这些山贼为什么会连夜进到森林里追杀自己。直到有一次离得比较近的时候,他从一颗树上远望,看清了火把下的柴狼那枯瘦的身形,又回忆起柴狼曾在庆夫人的遗体前短暂停留了一下,这让他一下想到了庆夫人的荷包和里面的小玉鼎,难道是为了这个?
在黑暗的森林里环境下,鱼飞比追兵多了一个优势,他根本就不用认路,只要偶尔看上一眼残月下连绵高耸的山峰,只管向那里跑就行了。有几次被追兵逼近的时候,他就专挑难行的地方跑,逃到天快亮的时候,身后就只剩下了柴狼还在跟着他。
以鱼飞自豪的超人体魄,现在也有些支持不住了,昨晚的营地厮杀和后半夜的亡命算在一起,他的体力消耗是恐怖的,再加上身后还背着小脚丫,现在还能动,鱼飞觉得已经是个奇迹了!
一个时辰前鱼飞就开始累的出汗了,现在他觉得渴的要命,嗓子直冒烟。
“小脚丫,你渴吗?”
身后没有回答,鱼飞一惊,急忙扭头看。
小脚丫没事,不过她目光呆呆的看着鱼飞,眼中失去了往日的灵动神采。鱼飞心里一沉,他也不知道这究竟算不算没事。这半夜小脚丫时睡时醒,除了有时轻轻的啜泣声,鱼飞没有听到她说过半句话。
鱼飞即便加上前世的经验,对于眼前的情况也没有任何办法,他强颜一笑道:“你一定也渴了,之前看不清路,现在天亮了,我们找一条河去喝点水去。”
还是没有回答,鱼飞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经过这一会休息,体力恢复了一些,他准备先找水喝,再继续向连绵的高山进发,好甩掉身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