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三爷扇了段无延两个巴掌后觉得还不解气,扬手又是在段无延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一个巴掌。这一掌下去,段无延被扇得是脸肿若猪,眼冒金星。
段无延的嘴角微裂,眼角紫青,刚想要说几句求饶的话,却又是挨了几巴掌,奉承之语还没说出口,就被硬生生地给扇了回去。
洪三爷的阔气在这个地界是数一数二的,而脾气也是出了名的大。要说敢在赌坊里欠了洪三爷的钱不还的,除了段无延,剩下的估计也就是街边那几个被剁了手脚的乞丐了。
周围的官兵也知道洪三爷是不好惹的狠角色。但他们若是再任着洪三爷这么打下去,那恐怕段无延的小命就要不保了。届时官爷要是怪罪下来,洪三爷财大权大没什么要紧的,但他们几个吃官家饭的小卒子可就要遭了殃了。
那官兵头子见那段无延的脸被扇成了猪头大小,两只眼珠子几近没了生气,还哪敢再怠慢,连忙抢上前去,用了吃奶的力气拉住洪三爷,并讪讪劝道:“三爷!三爷!这可别再打了,再打下去怕是要出了人命了!”
洪三爷一抡胳膊,那官兵头子也知趣地松开了洪三爷的手臂。
洪三爷高声说道:“这小子欠了我一千两银子!他还不上钱,我还不能打他了?”
那官兵头子仍是一脸讪笑,道:“这小子肯定是罪该万死,但话又说回来,您若是真把他给打死了,到时候万一官老爷怪罪下来,这小的几个也不好办呐……”
洪三爷嘴角一扬,恶笑道:“呵呵,你小子倒也算是个明白人。我洪才的事情自会到我洪才的地盘去解决。你们几个就当没见过这小子,听到没?”
众官兵闻言,皆是笑脸相迎,恭恭敬敬地说道:“小的明白!”
洪三爷瞥了一眼那倒在地上的段无延,然后冷哼了一声,拖着段无延的一条腿就朝着城西边走去,临走时,还没忘跟那几个官兵说了一句:“有空到我钱庄里喝茶!”
那几个官兵一听,心中更是大喜,接连说道:“谢三爷!谢三爷!”
“里蒙洗聊狗!我抄里蒙脑脑!”被洪三爷拖在地上走的段无延将这几句话听得是明明白白,见这几个官兵贪财受贿,不行公道,当即一股火就冲到了头顶,张口就骂了出来。然而这段无延此时的脸已被扇得不成样子,嘴也肿的像猪嘴一般,这骂出来的话别说是那几个官兵,就连他段无延也听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
洪三爷的大手死死地捏着段无延的脚踝,段无延挣扎一下,他就再用力三分。本想着挣脱的段无延吃了几次痛后,也不敢再不老实了。
段无延躺在地上,看着自己离那匹租来的花马越来越远,不禁哭丧着说道:“脑子压了壶两银子!壶两银子!”
洪三爷也听不清这段无延再说些什么,只依稀听懂了那后两个字,随即大骂道:“你个屎蒙了心眼子的丧家犬!还知道银子!你欠了老子一千两,现在还想跑!我今个非要把你的手脚全剁了喂狗!”
这时,一温润之声恭恭敬敬地从洪三爷身侧传来:“这位大哥。害人之心绝不可有。若是这位小哥欠了您银两,您叫他还便是了,若是还不上,就叫他为你做工抵债。常言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们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慢慢商量,且莫以人性命开玩笑!”
段无延一听这声音,倍感熟悉,又仔细一想,只觉得这般文邹邹说话的人除了今日见到的那个小道士陈长倾之外便再无他人。
只听得陈长倾又道:“方才在下没有听清楚,这位小哥是欠了您多少银子。在下身上带了些许银两,也不知够不够替他偿债。”
洪三爷冷哼一声,道:“哼!小道士心倒是挺善!先不说他欠我多少钱!就是你替他还了,他也未必念得你的好!”
陈长倾微微一笑,道:“行善助人乃是我们修道之人的本分,至于这位小哥能否记得我的好并不重要。”
段无延见洪三爷与陈长倾谈得正欢,手上一时松了劲,便连忙脱身站起。又听得这陈长倾言中有替自己还钱之意,遂连忙谢道:“替得!替得!小的肯令会替得道爷邻的好!”
陈长倾面露微笑,徐徐转过头来,可当他一看到段无延那张肿脸时,当即被吓了一跳:“这,这怎么会伤成这样!”
洪三爷一把抓住段无延的肩膀,对陈长倾说道:“不过是些皮外伤罢了!这小子欠了我一千两银子,我料你也不会替他还钱!所以你个小道士也别碍事了!”
“不行!”陈长倾大声说道:“在下若是任你将他带走,你肯定会剁了他的手脚!虽然在下现在没有钱,但只要你肯给在下一点时间,在下肯定会尽全力凑齐这一千两银子!”
段无延一听这话,恨不得马上给陈长倾跪下。
而洪三爷看着面前这个刚出山的小道士,心里不禁纳起了闷:“怎么现在的道士都这么心善?老子当年饿肚子的时候怎就没遇上这种人?”
洪三爷冷笑一声,道:“你一个小道士能赚什么钱?还是别多管闲事!好好念你的经去吧!”
说完,洪三爷便一把拉过段无延,继续朝着城西边走去。
陈长倾见状,顿时就急了,当即纵身一跃,引剑出鞘。
洪三爷只觉自己眼前忽有一道白光闪过,紧跟着就是一柄长剑将自己的去路死死拦住。
四周的街坊们一见有人拔剑,当即被吓得纷纷躲了起来。只有几个少数敢看热闹的仍在原地。
洪三爷双目一瞪,当即就怒了起来,顶着那白花花的长剑,大声说道:“我是给观音老君面子!不是给你这臭道士面子!再敢多管闲事,老子就扒了你的皮!”
陈长倾右腕一抖,将长剑收回鞘中,随后朝着洪三爷恭恭敬敬地抱了一拳,说道:“在下只是希望这位大哥能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伤这小哥性命!”
洪三爷恶喘一口粗气,高声问道:“他欠了老子一千两银子!你能替他还吗!”
陈长倾仍一拱手,应道:“在下定当尽力而为!”
洪三爷眉毛一挑,道:“好!这周围可都是有街坊们看着的!你别到时候赖账!”
四周那几个凑热闹的也只好顺着洪三爷,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不许赖账!”
陈长倾轻叹一声,点了点头。随即又道:“好,我跟你走。但我现在有几句话要对这位小哥说,请您稍稍回避。”
洪三爷一愣,心想:“这小道士愣是愣了点,倒也算守规矩。我就在旁边看着,难道还怕他跑了不成?”随即一拂袖子,找了个阴凉处坐了下来,远远地盯着陈长倾。
陈长倾微微一礼,道:“多谢!”随后便朝着脸肿如猪的段无延走了过来。
段无延不禁心里一紧:“这小子要做什么?”
只听得陈长倾缓缓说道:“行善助人乃是我本分,仁兄不必挂怀。但在下如今既帮仁兄还债,便定是无法完成师父留给在下的任务了。所以在下想请仁兄帮在下个忙。”
段无延不禁手心生汗,暗暗寻思道:“这小子不会是要我拯救苍生吧?我可没那么大本事!”
陈长倾朝着段无延抱拳说道:“在下想让仁兄帮我找一个人。”
段无延一听这话,不禁长抒了一口气,心道:“这还好。”段无延对着陈长倾微微点了点头。
陈长倾说道:“仁兄一定要帮在下找到一个名叫段无延的人,他就住在这城中,今天在下还见到他了,只可惜当时并不知道他就是在下要找的那个人。”
段无延当即就傻眼了,心中暗道:“这小子找我做什么?难道是找我还银子?哎……哎!等等!他明明见过我,怎么会认不出我就是段无延?”那随即转念一想,段无延就明白了,自己此时脸已经肿的不成样子,衣服也已破烂不堪。这小道士认不出自己也是情理之中。
一想到此节,段无延就悄悄松了一口气,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待会找个时间跑了便是,管那么多做什么?
陈长倾又继续说道:“仁兄找到段无延之后,一定要告诉段无延,让他速速前往天虞山全清教。我师尊有要事找他。”
段无延当即在心里说道:“我可不去什么全清教!万一真让我去做什么救世大侠,我就是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远处洪三爷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只听得洪三爷大声催促道:“小道士有完没完了!天都黑了!”
陈长倾又是轻叹一声,对着段无延一拱手,道:“拜托了。”随即毅然转身,衣袂风起。
段无延看着陈长倾随洪三爷远去的背影,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像陈长倾这般人,他实是未曾见过。
当夜,段无延躺在城外一破庙中的草席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是因为自己的那一张肿脸被茅草扎得十分难受,二是因为段无延一想起为自己还债的陈长倾心中便有愧意。
段无延一直翻来覆去了好久,直至明月高挂,蛙蝉声鸣,他才缓缓睡去。
段无延在睡梦中渐渐转了个身,而他那无比臃肿的脸也贴在了寺庙清凉的地砖上。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爽传遍了段无延的全身,在睡梦之中,他梦到了自己在赌坊中赢了好多好多的钱,而他那个视他为祸害的爹对段无延也变得和蔼了起来……
而就在突然间,段无延梦中的一切都消失了。
在梦里,段无延知觉自己身在一个虚无缥缈的场景中,周围的一切都是雪一般的白。
“段无延?”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段无延身后响起。
段无延被吓得一激灵,连忙转过身去,只见那唤自己名字之人竟是一个素未谋面的老头。那老头一身灰衣,白须白发,颇有仙姿。
段无延见状,连忙下跪叩头,道:“神仙老爷!神仙老爷!”
那老头哈哈一笑,道:“我不是什么神仙,我是天虞山全清教的掌门。”
段无延一听,当即从地上爬起,皱着眉说道:“我还以为你是神仙呢!白磕头了!”
“哈哈哈哈!”那老头又是大笑:“怎么?我的徒儿帮你还了一千两银子的债,你连几个头都不愿意磕吗?”
段无延一怔,然后缓缓问道:“你徒儿?那个陈长倾?他让我去天虞山找……噢对!就是找你!你,你有什么事不如就直接说了吧!反正我也懒得去!”
老头欣然笑道:“天虞山你必须要来,不过我也不妨先将缘由告诉你。”
段无延看着那老头,一脸疑惑,心想:“这老头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那老头缓缓说道:“段无延,你可知你是个天选之人,命有乾元呐!”
“乾元?”段无延一听这话,不禁心中一喜,连忙问道:“那我是不是以后能当皇帝!”
那老头微微摇了摇头,道:“不不不,并非如此。我所说的乾元,是指‘天气’——‘天之大气’,而非龙命。”
段无延不禁大失所望,叹道:“唉!那还有什么意思!”
老头一笑,道:“你命有乾元,身怀乾元之劲。所以你逢赌必输,时运不佳。但如果你能来天虞山一趟,我就能助你转运,让你以后逢赌必赢。”
段无延一听这话,当即就来了兴致:“逢赌必赢?那我岂不是就要发大财了!”
老头微微点了点头。
段无延兴然说道:“那我这就去!天虞山在哪?”
老头笑着说道:“我的徒弟——陈长倾知道,你必须要让陈长倾带着你前往天虞山。若是我没能见到他,那我也就不会帮你了。”
段无延不禁讶然而叹:“啊?可他现在在洪三爷那里!”
段无延话还没说完,那老头的身体便逐渐隐去了。
段无延满心困惑:“哎!等等!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要帮我呢!哎!老头!”
段无延还在喊着,但是那老头早已消失在了他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