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17岁至20岁当家主的这段时期
手记之一:
我现在的居所是地上的小书房,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九百本书和一张墨绿色的地毯。
也不是没想过要搬入地下室,只是犹豫过后,发现那样实在太不方便,于是干脆就住在书房里了。
我17岁开始当家主,并获得了“大艺术家”的名号。
我对此表示惋惜。
尽管如此,我发现自己还是无足轻重,一定有人恨死我了,包括我身边的。
我能接受。
一日在饭桌上聊询道(住在书房后我几乎天天按时吃饭),关于我的问题,他们无一不隐约提及
——陌生。
尺言不说话,放下碗出门上班去了。
果然是很陌生。
几乎是一夜之间,我与其他人之间的关系全部转变为了只是知道对方名字的客人。
服叔安慰我说:
“没关系的,你还年轻。”
是啊,我还年轻。
酒精什么的,是真的可以麻痹神经啊。
喝得酩酊大醉去参加某个重要会议,这种事我干的不少。似乎醉态的我是最为理智的。
在这种羞耻的状态下,我顺利干出不少政绩。
但在一次议会讨论上(尽管我重新建立了家族制,但对于议会之类的民主政治还是采取保留),
我分明听到一个颇有地位的元老说道:
“他还是太年轻了啊……”
那时,没有一个人发出异议。
我只觉得眼前涌来了一阵黑色的浪潮,可怖的苦涩味淹没了我,一时间完全无法呼吸,残留在胃
底的那股威士忌味儿抑制不住地一直涌上来。那感觉,真的很恐怖啊,被五十多只眼睛一齐盯着,就像我身上长了什么怪异的东西,或者我本身就是一只怪物。
我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把窗户打开,冷风吹了进来,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你还年轻」
我慌了起来,一时控制不住,在一众长辈面前大肆吐了起来,十分成功地出了一次丑。
也自那天以后,我整天惶恐不安。
也正因为恐惧,我身上时常挂了彩。
手臂上总是莫名的多了涔涔流血的伤口,后来甚至在脸上也出现了。如果不是有人提醒我,我还一无所知。我真的很受困惑,不过幸好我能玩弄自己的躯体,只要我想,伤口可以在十几秒里愈合,完好如初。
但对于痛感麻痹这件事,我真的很困扰。
我陷入了惶恐与不安,
把自己关起来,是一件很有趣的事。闷在自己气味的书房里,窗户紧闭,门一直都锁着,没有任何人会来打扰(他们似乎不担心我的死活),可一边喝酒一边看书,也可以躺在地上任性地说着疯话,四周乱成一团,不堪入目,最后把地上的书都捡起来,把一切恢复原状,再若无其事地打开门。
“玩够啦?”
“嗯。”我笑着回答。
尺尚穿着他的白大褂,在街上走着,路过的橱窗上放着他新调的香水。
他转进商铺,佯做客人(其实没人会信),听着售货员给他讲解各种华丽的辞藻。他耐心听着,待到售货员讲了五分钟后,他最后问了句:
“你刚刚说这香水是用木櫆调的吧。”
“是的。”
“这个怎么这么淡。”
“先生……”
“一共有多少瓶?”
“这个是限量版的周年……”
“有多少瓶?”
“我们店还剩五瓶。”
“全要了。”
“诶?……先生你是要刷卡还是现金?”
“先欠着。”
“这里不提供赊账。”她总算看明白了,这人是来搞事情的。
“不用包装,我直接拿走。”
“先生……”
“干嘛?”他有些不耐烦。
“这里不……”
“支票呢?能接受吧。”
“这个……”
他随意掏了张白纸,把条目写得很清楚,但最后并没有落款。
“拿着。”
他开始把摆出来的香水全部收下来,随意捡了个礼盒装着。
售货员已经叫保安关上门,跑到一旁给分店长打电话。
“里面应该还有几瓶保底的吧,都给我拿出来。”他指着存货的小房间,命令道。
“怎么?不去。”他从柜台上翻出了钥匙,擅自打开了门。
几秒过后。
“什么嘛……”他皱起眉,弯腰拾起另外的几瓶,又关上了门。
一个华贵的女人推开店门进来,她就是店员口中的店长。
“呵,”那女人哧笑“我就说谁那么大胆居然闹事闹到纸原家。”
尺尚头都不抬,收拾着袋子里的香水。
“好啦,别生气了。”她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你都被我的店员说成是精神病人了。”
“有什么事你跟我讲,我来解决不就好了嘛,何必为难小姑娘呢。”
“嗯。”他坐了下来,对着香水的成分表在看,“……我要求召回全部的二十五瓶香水,一瓶也不准少。”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这总得有个理由吧,两千多一瓶,加上背后的推动效益,我差不多损失个二十来万啊。”
“你不缺钱吧。”
“嗯,是啊。”
“那就召回吧,我不卖了。”
“真任性啊,了解了。”那女人叹了口气,“那就倒了吧。”
“随意。”
女人拿起其中一瓶,打开盖子,倒在地上,地板上立马漫开一阵香气。
“我说你,好好的东西就这么糟蹋了,不心疼么?还不如全送给我。”
“你可以继续。”
“看来今天得关门营业了呀……”那女人放下空瓶,拎起另外一瓶,“尚啊,这样和姨较劲可不好啊……”
眼前这女人,就是纸原家的二把手,被称为“女鬼九叶”,虽说已经五十多了却依旧是三十多的容颜,气质华贵,像鬼魅一样不老。
“切。”他闹起了小孩子脾气,指着黑屋里的门,“那些我都要带走。”
“哪里你又看不顺眼啦?”
“为什么全都放地下,我要求不是这样的。”
“行了,我知道了。”转身,九叶打电话给尺言。
“喂,姨,有什么事吗?”
她敲着空瓶慢慢说道:
“你家老三在我店里发疯,你把他领回去吧。”
“哦,可能是受打击了。”
“什么打击?”
“智商上的打击。”
“吓?”
“不说了,真的不说了,我得开播了。”
“别嘛。”
“他昨天不是和阿绫讨论计算,结果人家三分钟就解出来的题,他用了五分钟。”
“怎么还算时间啊。”
“这两个混蛋一边解题一边算时间,恐怖到令人发指,你说让我这个高考语文148的人脸往哪里搁?”
“我记得你没读正牌大学吧。”
“是啊,因为数学只有六十九,没哪所学校肯要我……只好上野鸡大学啦。”
九叶开了免提,他的声音一清二楚。
“喂……”一个从另一边新传来的声音特别冷淡,“你说谁受打击了。”
“不是,姨,你这么不厚道的……怎么还带开免提啊?……”
“我学的是计算,他学的是几何。我们昨晚讨论的是几何题并非计算。”
“哎呀知道了,你也不想想你弟初中都没读完,和他较什么劲……”
“我没较劲。”
“行啦,还在这麻烦人家,丢什么脸,你自己滚出来吧,今天我帮别人值日班,你出门左转600米,再往右过路口……看见电视台后就围着它转一圈,看见南门的公交车站拿两块钱坐上去,投币,坐到尽头后下车,再往左……唉,不说了,我要开麦了,你自己看着办。”
尺尚把挂了的电话还给九叶。
“怎么了……”九叶挑起眉问,“你这是有多不开心啊?”
“……”
“怎么,最近都尽做些不理智行为……”
“……”
“有事就说给姨听听嘛,你是姨从小带大的,你在想什么姨我都能琢磨出来。”
“没事。”
“这还能说没事?”
“……”
“姨跟你说,你呀,不够你弟成熟,这点是确实的,但这也不能证明他比你好。”
“好在哪儿……”
“没哪儿,开导一下你而已,现在他这个身份我都不敢说他什么。”
“……”
“听我的啊,别靠你弟太近,别惹祸上身,你的话我们纸原家还有用呢。”
“……”
九叶又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又说道:
“尺绫这孩子呀,凉薄……唉,虽说是他的姨,但第一次见面就有一种距离感,总觉得亲近不起来……”
他看着九叶销眉哀愁颜,无话可说。
“这几瓶我可以拿走了吗?”
“你喜欢吧,不拦你。”
他抄起自认为不合格的那款出门走去。
“……”
“回去记得叫你们家主送回来……”
“……”
他走在街上,天还晴朗,他自打心里就不知该怎么想,人群匆匆擦过他的身旁。
“嗯?……”
突然,两人目光相接。
嗯,不对,应该是擦肩时那不觉意的一句话。
“……嗯,好香。”
他还是第一次为赞誉如此心动,忽而伸出手拉着,两人又忽而久久伫立。
那白色的裙摆萦绕在某人眼前,消失散开。
嗯。
突然想起。
“喂……”
有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另一边的那人轻佻,笑着,微微仰头,病态的呢喃让他心里很不舒服,顷刻半晌,才换来了本该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