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里岗村,距离中都凤阳数十里,一个并不起眼的小村落。
只是半天前,原本的平静彻底被打破。
在凤阳城下吃了大亏的张献忠所部,一路撤退至此,村中百户居民一个不留,皆被屠杀殆尽。
一栋略显破旧的民房内,目光森然的张献忠紧盯着放在桌上,从官军那里抢来的地图。
从城内逃出来的细作那里得知,当时防守城头的明军不过百人。
听到这个消息,张献忠顿时脸都绿了,一边怒吼着一派胡言,提刀当场砍了前来通报的细作。
其实张献忠很清楚,这份密报是真的,但只能说那细作比较倒霉,触了霉头引来杀身之祸。
“义父,既然凤阳无法拿下,不如立刻挥师前往庐州、安庆,当与其他起义军联合之后再回击凤阳!”
张献忠义子,并称四将军之一的刘文秀建议道。
“被区区百名官贼击退,若是传出去,天下哪还有老子立足之地!”张献忠厉声呵斥,吓得刘文秀不敢多言。
张献忠话锋一转接着道:“若是现在撤军,只会落入洪走狗的包围圈,所以决不能再退,给我传令下去,立刻伐木造梯!”
“可是义父,我军粮草匮乏,恐怕坚持不了三日!”同为张献忠义子的艾能奇,满是担忧的说道。
“尤其是都督佥事,援剿总兵左良玉,其人能征善战,手握重兵,而且正驻兵距离凤阳不远的许州!”
站在一边的寇军将领孙可望插嘴道,不过他很小心的观察着张献忠的神情,生怕触了霉头。
总兵左良玉的名气可是不小,手下兵士战斗力更是不俗,是一个十分难缠的对手。
“左良玉不过一自保之徒,拥兵自重自成一派,连皇帝小儿的命令都不听!”张献忠满是自信的冷笑连连,环视众将接着说道,“和我军作战完全是赔本生意,所以左良玉绝不出兵驰援凤阳!”
“至于粮草匮乏,还用老子教你们,立刻扮成官军去周边村落劫掠,顺便给老子抢些女人回来!”
张献忠本不过是一个无赖、恶霸。
所谓为天下百姓请命,只屠上层士绅不过是蛊惑的口号,只是随便说说,谁傻谁相信。
虽然明末明军堕落散漫,常常拿无辜百姓的头颅充当军功,劫掠屠杀时有发生,但自称起义军的寇军更是不堪。
中都凤阳,东城。
作为凤阳达官显贵,商贾富豪居住的东城,拥有着整个中都最繁华的街道。
住在这里的人,即便是奴仆家丁,走在街上也觉得高人一等。
不过这几日为了肃清城中叛军细作,整个凤阳城全面戒严,一时严重影响了东街的生意。
本来盘查肃清细作这种事,交给县令县衙即可,只是最忙碌的反而是满脸亢奋的营兵和卫所兵。
对于敲诈勒索,营兵和卫所兵同样很有经验,他们不会去查官家乡绅,只盯着那些没什么背景的富贾。
数天以来,极度亢奋的营兵和卫所兵废寝忘食,争先恐后的闯入富贾家里。
毫无顾忌的的搜查,临走时不仅顺手牵羊,还以审查的名义绑走富贾家中儿女。
若是家中男丁被绑入牢中,顶多是挨一顿暴打,威胁恐吓一下,若是貌美的女眷带入牢中后果不堪设想。
之所以只抓儿女,是因为家主是一家人的盼头,家主被抓只会让家人惶惶终日,一时半会定是凑不齐赎金。
但绑走家中儿女,尤其是独子独女,那些走投无路的富贾立刻会筹集资金赎回家人,这一招可是屡试不爽。
简单来说,就是说你是寇军细作,那你就一定是,谁也百口莫辩。
所以凤阳城内的富贾,纷纷拿出金银托关系赎人,卫所军官和营兵军官顿时赚得盆满钵盈。
营兵和卫所兵做生意倒也很有诚意,给钱就放人绝不含糊,一般就是女眷也是不碰的。
唯一让这些商贾富豪悲愤的是,营兵和卫所兵总是前后各来一次,甚至有时候会反复上门。
只是谁也不敢和这些凶神恶煞的恶魔谈正义和法度,只能乖乖闭嘴筹钱赎人。
搞了这么大的肃清行动,总不能一个细作都没抓出来,到时候若是被人检举可是没好果子吃。
很快营兵和卫所兵很有默契的开始抓人,每天的菜市口都有十多人被斩首,其中不乏被拖来充数无辜之人。
给钱的就放人,不给钱的就砍头,一时民怨沸腾,甚至不少暗骂张献忠,怎么就没能攻下凤阳城。
凤阳守备府,满眼血丝的守备朱国正,这几日忙得焦头烂额。
每天天还未亮,就起身忙着派遣营兵,抢在卫所兵之前,绑架富贾子女以此敛财。
并且派人将钱财送往朝中上下打点,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也要扳倒一直在头上作威作福的知府。
这一日,许久不出现的朱国正,忽然召集属下聚于府邸。
一众属下嫡系军官悉数到场,就连新提拔的千总张汤怀也赫然在列,只是很快朱国正的提议就吓坏了众人。
“寇军虽败依然势众,万万不可出城追击,还守备大人三思!”张汤怀虽然资历尚浅,却是第一个起身劝谏的。
“贼首张献忠率贼寇屠杀盘踞三里岗,据报正在伐木制作工程器械,寇军虽众但多为步卒,岂有不灭的道理。”
“况且寇军新败,士气低迷,待本官亲率一千精骑,定能大获全胜!”
“大人...”张汤怀本要再劝,只是被身边的千总陈敬豪拉了一把。
“我意已决,尔等不必多言!”
其实守备朱国正并非鲁莽之人,当初审时度势,快速率部驰援城西就能看得出来。
之所以朱国正会率兵出击,还要从半天前刚刚返回的细作说起。
当初肃清凤阳城内寇军细作,虽然主要的目的是勒索那些富贾,但也抓了不少细作。
朱国正并未将这些人全部诛杀,而是挑选了一些识时务的放走,去刺探张献忠的情报。
为了活命,这些名知必死的细作自然乐意效劳。
半天前一个细作回返,向朱国正禀报了一件出人意料的大事。
简单说就是寇首张献忠,在是否继续攻击凤阳城,这个关键的问题上和属下将领产生了分歧。
很快分歧变成了冲突,张献忠为了留住部队,当着众人的面砍下了那偏将的头颅。
寇军先前吃了败仗,现在张献忠又丧心病狂的斩杀将校,一时间寇军人心浮动。
按照细作的说法,此时跟在张献忠身边的本部人马,只有区区八百。
朱国正听后勃然大怒,怒斥那细作诓骗于他,令人将他打入大牢严刑逼供。
只是将那细作活活打死,得到的情报依然如故。
就在朱国正犹豫的时候,其余细作陆续回来,说法和被打死的细作所说相差无几。
加上在朝廷任职的高官遣人送来密信,为了向圣上举荐,希望朱国正可以再立新功,
若是能够顺利斩杀,连总督洪承畴都无法消灭的张献忠,加上朝廷有人推举,那么入京位极人臣将水到渠成。
在自信心极度膨胀之下,朱国正一意孤行,已经决定率凤阳全部的千余骑兵亲征张献忠。
一脸愁容的张汤怀回到驻扎军营,将会议发生的一切悉数告之韩羽。
韩羽微微皱眉,坐在一边暗自寻思:“张献忠绝非善类,目前故意示弱绝对有诈,看来朱守备是有去无回了!”
不过对韩羽来说朱国正身死是小,但这一千余骑兵,是凤阳城唯一可以让寇军畏惧的机动力量。
虽然骑兵对寇军优势极大,但朱国正并非名将,守成有余进攻不足,而凤阳骑兵也不是关宁铁骑。
一旦在不利的地形下被包围,一千骑兵肯定是有去无回。
只是就算韩羽很清楚张献忠的打算,但他人微言轻,依然无法改变守备朱国正,带着一千余骑兵急着去投胎。
“张大哥,明日再尝试一番,定要劝说守备大人不可冒进!”
韩羽想了想向张汤怀建言道。
“自当如此!”
张汤怀深以为然,他深感知遇之恩,自然不想看着守备朱国正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