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城主折了桃花
作者:夜寻南衣      更新:2019-11-17 03:52      字数:2313

洛秋梁脸色隐隐苍白,但君若尘却是丝毫不受影响。

他直视着罗杭,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我却认为,此寒桃树不仅不该折,反而应该留下来。”

罗杭来了兴趣,道:“此话怎讲?”

君若尘指着那寒桃,“大人的意思是这寒桃挡住了其他植物的美丽,所以才要折去。但大人可曾想过,若没有这寒桃在一旁比较,又如何能够看出一旁梅树的蜕变,又如何能够感受到它的美丽呢?”

“再者。”君若尘道,“若是折了这寒桃,等到入冬腊梅怒放之时,周围植物便又会黯然失色。届时,又当如何处理?难道也要如现在一般地折去?”

“所以,我认为这寒桃不该折。”

“你说得不错。”罗杭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道:“但我这人有个癖好。喜欢看花在萌芽中成长,却不喜它怒放。花美虽好,七分足矣。如此,又当如何?”

“所以大人认为这寒桃已逾了七分美?”

“不然?”

“不然。”

君若尘来到堂前,指着那寒桃树说道:“这寒桃本是北地植物,自然北地才是更适合它生长的地方。如今移植到此,虽是枝繁叶茂,花若妖艳。但又如何能说花已怒放,且逾了七分美?”

“如何不能?”罗杭反问道。

君若尘问,“大人可曾见过生长在北地的寒桃树?”

罗杭答,“不曾。”

君若尘笑了,他说道:“此地寒桃非彼地寒桃,便不值得你厌恶。此地寒桃非彼地寒桃,便不知其美甚过何种模样。”

“大人不如留它在此,且看入冬时又该如何,春时又该如何。”

洛秋梁在一旁目光略带惊异地望着君若尘,似惊讶于他的口才竟也如此之好。

“呵呵,有趣。”罗杭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这少年倒是有趣。”

君若尘不卑不亢,道:“多谢大人夸奖。”

“也罢。”

罗杭负手转身,朝首座走去。在绿带束腰的衬托下,倒是显得他的身材修长。

他转身,坐了下来。

他看着洛秋梁,继续说道:“洛兄,不知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这……”话题又回到了洛秋梁这边,此时他若是不开口却是不行了,只能小心说道:“城主大人,可否容草民再考虑考虑。毕竟万两白银不是小数额……”

桌上的茶雾渐渐变得淡去,其内茶香虽在,却也不复温热。罗杭伸手拈起茶杯,小酌一口,缓慢开口道:“这个自然是可以。”

“多谢大人。”

洛秋梁朝罗杭拱手一拜,“既然如此,那草民就先告退了。”

说罢,洛秋梁慢慢朝城主府外行去。他既已走,君若尘自然没有理由再留下来。

堂前,罗杭微眯双眼。

本来就清冷的房间顿时再冷三分,一旁的孙管家也不禁瑟瑟发抖。

他走上来,迟疑道:“大人……”

“你是觉得,我会就此收手,放过他们?”罗杭看着他,眼神颇有深意。

“卑职不敢。”

罗杭缓缓地站直身子,“我是一个简单的人,所以做事也喜欢简单。”

“既然我已经说过要折了这几株桃树,凭那少年区区几句话就能改变我的想法?别忘了,这苍州城谁说了算。”

他一步步走出,来到了庭院内。在其身后,孙管家紧步跟上。

庭院内的桃花依旧美艳,随风舞动着曼妙的身姿,若是舞女,定是舞技超群。

罗杭来到了寒桃树前,他抬起手,长袖顺着手臂滑了下去,露出修长的五指,指甲略长。他轻轻触碰到寒桃树的一根树枝,枝上桃花紧密相连,花香缭散。

“可惜啊……”

在孙管家的注视下,花枝应声而折。

一片片桃花抖落在地,像是多年前那个夜晚坠地的流星。

终究是转瞬即逝而已。

罗杭随手将那折下的花枝扔在地上,转过身来对孙管家说道:“砍了吧,留着也无用,徒增烦恼而已。砍了,入冬还能作作柴火。”

“是。”孙管家躬身应答。

……

回洛府的路上,只剩下君若尘与洛秋梁二人。街道上虽有行人,但是大家也并没有过多地关注他们。洛秋梁略微落后一步,神色也显得有几分颓然。

他说道:“小友,这一劫老夫能逃得过吗?”

君若尘摇头。

他的目光越过城墙,望向远处,那里的山峰紧密相连,黑压压一片。

但他看的不是山峰,而是山峰之上的那片云。天色晦暗,黑云凝聚,仿若有天魔破世而出。

他示意洛秋梁看向那里,道:“要下雨了,早做打算吧。”

洛秋梁苦涩一笑,“有心买伞,只怕伞店不开啊。”

回到洛府的时候,门外的铁甲士兵少了许多,街道上十分安静。家家户户闭门不出,老屋对面的客栈也是门可罗雀。但君若尘并不关心这些,只是有一点却令得不得不注意。

那条大黑狗不见了。

客栈的门柱上只剩下一根铁链,无力地垂在地上。

洛秋梁已经回了洛府,本想邀他同去,但是被君若尘拒绝了。他站在洛府门外,目光静静地看着那些士兵。

早上那个士兵也不见了。

他无奈地轻轻一笑,转身走进了老屋。

洛府内,洛秋梁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书房。而此时,他并不知道城主府庭院内栽种的那几株寒桃已经被砍去,变成了几截矮矮的树桩。

在秋明的解释下,洛溪雪也大概明白了自己家的处境。但是她毕竟什么忙也帮不上,只是坐在房间里默默祈祷。

君若尘坐在老屋的房间里面,坐在泛黄的木椅上,静静地望着窗外。

他呢喃道:“要下雨了。”

他起身来到那堵泥墙前,墙上,挂着那把生了锈的柴刀。

他踮起脚尖,取下了柴刀。

柴刀并不一定只能用来砍柴,也许还有其他的用途。比如……杀人。

他握着柴刀,在空气中挥舞了几下,发觉有些迟钝。于是他走进厨房取下一块磨石,柴刀便在磨石的表面来回滑动。屋内本是寂静无声,却忽然有沙沙的声音想起。

那是阎罗腰间的刀出鞘的声音。

窗外,天色越发地暗淡,一股低沉的气氛压抑在苍州城的上空,令人喘不过气来。几棵老树上暂歇的大雁振动双翅,开始赶路。

终于,还是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