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还是下雨了。

一瞬之间，倾盆而泄。

一道闪电自山巅而来，宛若一把绝世刀刃，直将那天上的黑云劈作两半。

雨水仿若喷涌一般，肆无忌惮地自天穹灌下，突然而袭，令人猝不及防。远远望去，空中浓云密布，雨若千万柄剑落下，屋檐间铿锵之声不绝。

狂风怒号，山林尽弯腰。

洛府门前，持铁枪站岗的士兵躲到了房檐之下。

君若尘站在老屋的门前，手里握着那把柴刀。

柴刀刚刚磨过，闪亮起来的侧面还在滴水，刀身上残留着些许的铁锈。或许是因为即将随主人出征的缘故，这一刻，它看起来是那样的锋利，似能扯碎一切。

它就像是刚刚披着铠甲的将军，老将出征，威力更盛！

君若尘依旧穿着自己的那件残旧布衣。

他握着柴刀，看着天空，毫不犹豫地迈步走进了雨幕当中。雨水猛烈地洒在他的身上，湿了他的黑发，湿了他的布衣，也湿了他手里的那把柴刀……

雨珠粘附在他的眉上。

他向前走去，落到身上的雨水便开始蒸发，化作浓浓的水雾，将他的身体笼罩在内。轻轻眨眼，雨珠便落了下去，掉到袖间蒸发成了水雾。

他踩过水涡，走出了老屋。

街道上风雨肆虐，几乎没有行人走过。君若尘看了洛府一眼，准确地说是看了那些檐下躲雨的士兵一眼。然后，他动身朝街道的尽头走去。

他要去一个地方，做一件事情。

但是在这之前，他要去另一个地方。

他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落在身上的雨水仍然在蒸发。离开洛府很远以后，他又绕了回来。

与老屋所在的那条街相邻的一条街道上，街角有一家不是很起眼的店铺。

他来到了那里。

可能是因为大雨倾盆的缘故，店铺前支起的那个布篷在雨中直颤抖，雨水顺着布沿滑下，落出了一个悲凉的弧度。布篷一旁的酒旗本就破旧，这下被雨水洗得更白。

君若尘走近，酒肆的木门发出难听的吱呀声。

像是街角落里成年老鼠磨牙的声音。

今日雨太大，天气也太冷，所以酒肆的老头没有像以往那般搬一张椅子坐在门口等他前来。而今日，他也不是来买酒的。

他敛去体内的灵气，落下的雨水便不再蒸发。

他藏起柴刀，抬手敲门。

木门在更难听的吱呀声中打开，经常给他打酒的那个青年人从门后探出头来。

“是你？快请进。”

他连忙让出一个通道，邀请君若尘进去。

“不了。”君若尘看着他，“老伯呢？”

“俺爹睡了。”青年人挠挠头，看起来似乎神智不是太正常。他说道：“要不俺去叫他起来？”

君若尘摆手，“不用了，我是来告别的，过几天可能就要离开这里了。”

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等一等。”青年人叫住了君若尘，他转身走进屋子，拿出来一个用纸封住的小坛子。他咧着嘴笑了笑，说道：“这是俺爹送给你的，二十年老酒。”

“多谢。”

君若尘接过酒坛，然后转身走进雨幕当中。

“以后记得来找我下跳棋啊。”

青年人在背后摇手，有些许雨水飘到了他的脸上。

君若尘闻言，脸上一抹笑容一闪而逝。他一手端着酒坛，一手握着柴刀，朝黑暗之中走去。最终，身影缓缓消失。

……

城东，一条长长的街道旁，有一间叫做客满楼的客栈。只是此时的客满楼却是紧闭着大门，只是屋内还亮着微弱的灯光。

君若尘坐在客满楼门前的台阶上，发丝凌乱，看上去颇有几分狼狈的感觉。

他抱起青年人那坛酒，撕去纸封，一股酒香仿佛跨越千年而来，钻入他的鼻中。他陶醉似的深吸口气，伸手抓起坛口，倒仰酒坛便是朝口中灌入了一大口酒。

溢出来的酒液顺着唇角滑落，像是被缩小了无数倍的瀑布落下。

他静静坐着，眼神深邃。

一道闪电劈过，刹那照亮这座城市，也照亮了他的眼睛。瞳孔之中，竟是有着几分妖异的红色。

君若尘一口接一口地灌着酒，不过片刻时间，那酒已经喝了大半。

他站起身来，抬手叩向客满楼的大门，声音如雷震耳。

吱呀的一声中，门被打开，一个文秀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后。他看向面前这个浑身湿透而又满身酒气的少年，目光中偏带惊异。

君若尘将手中的酒坛递上前去，说道：“掌柜的，帮我温一下酒。”

中年人无动于衷。

君若尘别扭地挑了挑眉，从怀里掏出来一锭银子，那是洛秋梁白日所赠。他递过银子，道：“这样可行？”

中年人笑道：“自然。”

对于中年人来说，只要有钱赚生意就做得，哪管他是少年还是何人。

说罢，他接过酒坛。

君若尘点头，转身朝雨中走去。身影落在中年人的眼中，却是孤傲无比。

古有圣人，温酒斩敌！

君若尘离开客满楼，带着些许醉意，缓慢地走出了这条街。

在街的尽头处拐角，是苍州城的军营所在，也是苍州城城卫士兵们平时生活和训练的地方。

他来到了这里。

君若尘站在军营门外，隔着较远的一段距离，他拿起柴刀放到身前，伸出手轻轻摩挲被打湿的刀身。刀身平直，倒映出一缕闪过的电光。

军营的门前站着两名守卫，身着厚厚的绒装。门柱之上，一盏烛灯映放着橘黄色的光芒。雨如剑落下，便刺破那些光芒。

军营四周用高大粗实的树桩累起，形成了一堵木墙。

君若尘来到一旁，纵身一跃，便是翻身进了军营。

尽管雨势很大，但是他依然闻到了空气中一丝异样的味道。在军营的某一角，这样的味道尤其浓烈。

他避开巡逻的士兵，朝那处走去。

黑夜如墨色一般，一道人影在雨中穿行。很快，便停止了移动。

一处营帐前，君若尘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座普通士兵的营帐，帐门虚掩。他低头望去，帐前有一堆黑色的毛，凌乱而置。一旁的地上，血迹被雨水冲淡但仍是清晰可见。

那是大黑狗的毛。

君若尘突然觉得一股炽烈的火焰从心底燃烧起来，仿若点燃荒原的火焰，一窜而起。他的瞳孔之中，一道道血丝布满。

他开始变得愤怒。

手里的柴刀开始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