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间，风吹得很缓。树叶与树叶之间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在那些树木的根前，还平铺着一地的枯枝败叶。

在某一处，满地枯黄，树木也都是枯黄色。

君若尘抬着头，眯着双眼，望着声音传来的那处，目光中升起了一丝警惕。

洛溪雪目光疑惑，也在望着那处。

几乎所有人，都在望着那处。只是情绪各有不同，所想各有不同。

伴随着一道很轻的声音落下，那处枯黄的地方却是多出了一抹黑色。仿佛一支墨笔点到了黄纸上，又仿佛一团墨水掉进了泥浆之中。君若尘凝神看去，总算是看出了那东西的模样。

那是一只崭新的黑色的靴子。

他目光上移，看去。

一个黑衣人，踏着从容的步伐，来到了那处枯黄的地方。他身形修长，面容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脑后，墨色长发被轻轻束起，搭在肩上。在他的手里，还提着一把看起来同样轻灵的长剑。

他看着君若尘，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李先生！”白松林惊喜地叫出声来。

李自云朝他点头致意，然后转过头来看着君若尘，说道：“你好。”

这是一句很有礼貌的问候语，按理说也应该得到一句很有礼貌的应答。但君若尘只是收回手中长剑，一句喃语解了自己的疑惑：“原来他的自信在这里。”

没了性命的威胁，白松林自然是松了一口气。他快速迈开步子，来到李自云身边。李自云抬手，说道：“你们退去吧。”

“李先生……”白松林目中疑惑，他只知道眼前这人是城主大人都要尊敬的人物，却不知他有何厉害之处。他想说留下来帮助李自云捉拿叛贼，但见李自云的眉间多了几分冷色。

他有些害怕，低头道：“全凭李先生作主。”

说罢，他抬手一挥，一众士兵便是收起兵器，有序朝外退去。很快，场间便是只剩下君若尘二人和李自云。

李自云手里拿着一把剑，而且还养护得很好，仿佛视若珍宝一般。所以君若尘觉得，他应该是一个剑客。而且他在李自云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十分熟悉的气息，他开始认真起来，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黑衣剑客。

李自云眼神平静地看着君若尘，说道:“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还一个人情。”

“哦？”

君若尘眉毛一挑，道:“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人情能够让观心境的你不远千里来杀我？”

修行第一境，是为观心。

他是一个修行者。

“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李自云脸上的神色突然变得复杂，但是又很快变得简单。

他说道:“其实说来也简单。”

“以命易命，自然是很简单。”君若尘接过了他的话，声音冰冷地说道。

“你果然很聪明。”李自云笑道：“救命之恩，当然要报。”

君若尘握剑的右手渐渐变紧，他目光微凝，说道：“但若是把命丢在这里，岂不可惜？”

李自云看着他手中的剑，忽然又轻轻地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都不那么地适宜。他说道：“我承认，你的确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少年，比起山河郡里的那些天才少年来恐怕都是不遑多让。”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修炼到观心境的，但是你太年轻了。而我，已经活了三十余年。”

他又晃了晃手中的剑，道：“这把剑跟了我十多年，见过了很多世面。所以，我不认为你所说的那种情况会发生。”

他再度笑了起来，其间树叶随风而落，从他的身侧飘然至地。他的脸庞轮廓很精致，虽然布上了一些沧桑的意味，但是想来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美男子。

君若尘并不在乎李自云的容貌，他偏头看了白马旁的洛溪雪一眼，然后转过头来，说道：“会与不会，试过才知道。”

他握起手中长剑，一跃冲向李自云。

“这是自然。”

李自云点头，然后他拔出了手中的剑。剑身雪白而细长，倒映着他平静的眸子。

如他所言，虽然眼前这个少年和他一样处在观心境，但他毕竟活了这么多年。有了灵气的积累和经验的叠加，想要输也是绝不可能的。

于是他从容地抬起长剑，迎向了飞奔而来的君若尘。

……

君若尘神情严肃，目光如电。

虽然很多年以前他见过很多比观心境还要强大的修行者，但这么多年来，这还是他与修行者的第一战，所以难免有些紧张。

但是他的心中并没有生出害怕的情绪来。

一如他勇往直前的剑。

作为一个心里藏着很多故事的少年，他需要思考很多复杂的事情。但是当他出招的时候，却只想直来直去，不作过多安排。

于是他的剑就这样径直前行，直取李自云的胸膛。

两人的距离并不算太远，而君若尘的距离也并不算太慢，所以君若尘很快便是来到了李自云的身前。

眼看着长剑就要刺穿李自云的胸膛，远处的洛溪雪虽然心生不忍抬手捂起眼睛，但是心中依然在为君若尘感到欣喜。

便在这时，李自云抬起了手中的剑，横于身前，顺势借力便将君若尘刺来的剑挑飞。

君若尘并不觉得意外，他的长剑在空中旋转一圈，然后又绕回来，朝李自云的头顶落去。

一片枯叶飘落，被剑光隔成两半。

李自云右脚蹬地，身形飘然退后。一片片铺在地上的落叶被蹭起，然后又翻滚在地。他目光望向君若尘，举起手中的剑，便朝君若尘冲了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发起冲锋，然而身形如雷，剑如电光！

那明明是一柄细长的剑，此刻却仿佛拥有着极大的重量。在剑的尽头，李自云的手臂之上，有些许的光亮渐渐溢了出来。

无数落叶被卷起，然后又被抛飞在剑光之中，搅碎，飘飞。

君若尘神情凝重。他举起手中剑，手臂上同样是有着光亮涌动，星星点点盈到了剑身上。他握紧剑柄，同样冲了出去。

尽管汝身如雷。

尽管剑光如电。

但他并不准备闪躲，他要坚守本心，直来直去。在他身上有一座沉重的山，惟有勇往直前，才有可能卸去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