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不凡一言不发,背负双手,双眼紧紧盯着沈星河,亦或是沈星河手中那把不起眼的生满铁锈的长剑,脸上神情似在疑惑,但转瞬又平静如初,他忽的一笑,眨眼功夫,便出现在沈星河面前,停顿片刻,在沈星河惊愕间,伸出手来,道:“小兄弟,能把你的剑给我看看吗?”
沈星河看着面前这位丰神男子,尽管已迈入中年,但身姿神韵却非常人可比,他不由得想起自己那略显沧桑的父亲,心间一热,正想把剑交与出去,却在刚动起这般念头的一刹,铁剑温度骤降,直至冰彻入骨,他连忙将持剑的手收于身后,道:“卓城主,晚辈的剑实在平凡,入不了您的法眼,还是算了吧。”
卓不凡眉头轻挑,收回手来,呵呵一笑,便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了。”随即向席上正自交谈的慕容战父子招呼道:“慕容兄,阁内已设酒宴,可随我前去痛饮一番?”
慕容战哈哈大笑,一息之间也已自席上瞬间闪至台下,道了声:“正有此意。”
慕容追白眼一翻,慢吞吞的步行过来,嘴里念叨:“自己整日修炼,却不许我舞刀弄剑……”他拉着沈星河,满脸堆笑的向卓不凡说道:“卓伯伯,我大哥能否与我一起?”
卓不凡点头,与慕容战并肩往元音阁方向走去,身后沈星河犹疑道:“我去不好吧……”
“哎呀,你就一起去吧,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慕容追不待分说的扯着他跟上前面二人脚步。
元音阁内气势恢宏,手持长枪的守卫便就不下百位,个个都是融灵之境的修为,自大门以内分成两排站立,神情严肃,待卓不凡走过,一众尊称城主,沈星河见这阵势,只觉比无量宗过之而无不及,想那卓念瑶居然就是此间大小姐,且看着她从自己面前惊鸿而过,却又不知能否再次相见,不免心生感叹,叹这世事无常,有缘即是无缘,无缘即是有缘,阴差阳错结识到这位传言中的天下第一美人,对自己究竟是福是祸,又未可知了。
慕容追见沈星河一路埋头,往日性子重现,拿他打趣起来,直到沈星河皱起眉头,才转换话题,接而从他如何离岛,又为何来此,逐一问了个遍,沈星河尽数解答,对于慕容追他的确无可奈何,自打结识他以来,这个义弟就是一直让他哭笑不得的存在,给自己孤独的人生平添了一道绚烂多彩的颜色,今后前路茫茫,唯愿兄弟之情不弃,修炼之途坎坷,但求一切勿忘本心就好。
“大哥,你不会怪我那日匆忙离去吧?”慕容追把自己的疑惑问完,便着急忙慌的向沈星河解释离岛原因,唯恐给两人之间生出间隙。
沈星河不置可否,偏偏这回就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仅有的一次,也让慕容追烦心一遭,他笑了笑,在慕容追不依不饶非要寻求个肯定的时候,随着卓不凡走进了大堂。
歌舞升平,堂内一片热闹景象,偌大的空间布施的十分奢华,琳琅满目的美食遍布,整齐陈列四方,数条长桌之上除了美食,还有精致雕琢的酒壶,伴着动听的声乐弥漫着诱人的芳香。
正中央留有一小片空间供歌女展示,这时的堂内除了几位下人模样的,便就只有沈星河四人,可想而知这冬灵将军的面子有多大。
卓不凡示意沈星河二人自便,与慕容战推杯换盏起来,倒也让沈星河乐得自在,想起方才借剑观赏一幕,心下还是有些许不解,他对这卓不凡并不厌恶,甚至因为其是卓念瑶父亲还有着一些莫名的亲切之感,只是铁剑怪异的举动让他阵阵不安,若非慕容追吵闹不休,一时半会怕又是陷入思考久久不能回过神来了。
慕容追没美食没有多大兴趣,随意拿起几块糕点便就把目光投向在舞的歌女,轻微点头,一副玩世不恭的少爷形象显露而出,自顾评论起这堂内美色,他虽知沈星河对此不感兴趣,还是开口向他表述自己的一番对女人的见解,结果自然是沈星河的不屑一顾。
沈星河百无聊赖,他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只是心中烦心事种种,再没有功夫欣赏这些美食美景,他忽的问道:“你有没见过一位断臂的中年男子?”
慕容追一脸茫然,摇了摇头,沈星河叹息一声,眉头紧锁,昨日宁一剑父子突然失踪,直到今日比武招亲也再没现身,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堂外匆忙闯进一人,面色焦急,歌女们停下动作,卓不凡略带怒气的回头,道:“没看到我在招待客人吗?”
“城……城主。”来人一脸紧张之色,旋即又道:“岭东有变。”
卓不凡急忙前行两步,道:“醉松崖?”
来人急点脑袋,卓不凡大喝一声:“召集人马,随我前去!”紧接着转向慕容战,道了句招呼不周,便神色焦虑的奔出堂去。
慕容战稍作停留,跟了上去,嘱咐慕容追待在原地,殊不知慕容追纵使听话,沈星河并不会再安心于此,他曾在燕吹梅口中听说过血屠教与卓不凡的恩怨,刚才来报的人所说的变故,想必就是血屠教的人不假,而青儿很可能跟这帮人有关,故疾步追上,慕容追原地愣了半晌,喊了声“大哥等我。”也夺门而去。
血屠教的教主尚白衣,原本就是元音阁的首席大弟子,因嫉恨其师傅临终前变卦将阁主之位传于小师弟卓逸凡,从而一怒之下挑起内斗,却因势单力薄,被拥护卓不凡的长老联手击败,落败之后狼狈逃至三个大陆以外的极寒之地创立了血屠教,并且立下重誓,定要血洗元音阁,屠光暮城的一草一木,以雪前耻。
暮城岭东有一处险峰,名曰醉松崖,崖上有一颗千年松柏,每到夏季八月中松柏会飘出奇异的酒香,树干上溢出的松脂闻之沁人心脾。若以此八月松脂配上岭南月月红(一种野生果子),再加上岭西十二月的双生花及岭北三月的回春草炼制成丹药,可解天下奇毒。
尚白衣一心想要血屠元音阁,无奈卓不凡一身修为已是奇高,他自创一门邪功血清掌,但是若想将此功练得无药可医,便就须得以七七四十九个丁丑年丑时出生五行含土的童男童女之血,再融合暮城岭南月月红的果汁,以此血汁浸掌炼就的血清掌任是神仙也难救。
虽说如今未到八月,但这闻名天下的元音阁除却尚白衣也是无人敢犯,一众人赶来至此时,崖下已经是遍地尸首,卓不凡看着死去的弟子,满脸怒色,随即看向松柏之下,围绕着数十位身披红袍之人,中间一位黑衣男子,背对着卓不凡,伸手抚摸着松柏好似在黯然神伤。
“尚白衣,你一心求死,可怨不得我了。”卓不凡冷笑一声,自袖中飞出一把炫丽光芒的长剑,蓄势待发。
黑衣男子正是那血屠教主尚白衣,他缓缓回过头来,两鬓白发,轮廓清晰的脸庞却已泛着丝丝皱纹,他眼神忧郁,却眨也不眨的看着卓不凡,两相沉默,直至他手中展示出一物,一串铃铛,青色的铃铛,轻微摇晃,熟悉的声音却在整个崖上响彻。
“你把瑶儿怎么样了……”卓不凡眼神变作冰冷,手中长剑缓缓提起,四周风声萧瑟,杀气遍布周身,前方除尚白衣以外的红袍人纷纷跪地叫喊,片刻便瘫软再地。
慕容战只是观战,并未出手,只因慕容追不听劝告赶来,避免他受伤,将他挡于身后。
“唉……”尚白衣闭上双眼作出痛苦之色,旋即又道:“瑶儿这孩子我本不想杀她,无奈……”
话音方落,沈星河满脸怒色的冲上前去,紧握铁剑的手早已青筋暴挺,“你把我妹妹怎么样了?”
尚白衣无动于衷,眼神只是不屑,甚至仅仅只看了一眼冲过来的沈星河,听得他口中之言,从嘴里轻轻吐出几个字,“你妹妹?对不起,我不知道。”未有任何动作,沈星河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便就趴倒再地,然后挣扎起身,咬牙切齿,此时的他无法平心静气的思考,青儿消失数月,眼见仇人就在面前,便就丧失理智的冲了过来,他不管对手多么强大,依旧拼命上前,一步一步的靠近。
慕容追呼喊不止,欲沈星河赶紧归来,却不见他有一丝回头之意,他知道对方是位什么样的人物,敢和卓不凡对峙,几斤几两已不需再辨,于是连忙急声对着慕容战道:“爹,你去把他拉回来啊……”没待慕容战开口,尚白衣拂袖一扫,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随着慕容追凄厉的一声嘶吼,那眼看将要触及到尚白衣的一柄铁剑,连同其主人自崖上而落,掉向那不见底的深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