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十六回 解诗意意沾肺腑 接信语语惹肝肠 下
作者:江陵野客      更新:2019-11-22 22:59      字数:3286

顾问行听后劝道:“皇上,这使不得!万一太皇太后知道了,”玄烨一声掐断道:“朕说使得就使得!”纤云却突然开口道:“奴才斗胆说一句,皇上如此疼惜主子,是主子之福。只是这桩好事若被好生是非的人知道了,再添油加醋地传开,只怕会惹得旁的主子不平。到时候皇上也为难,主子还要白受他人闲语。奴才为着皇上和主子着想,还请皇上能暗中送主子出宫去。”

玄烨细思后道:“你说的倒句句在理,这事儿果真不宜宣张。”秀敏道:“我宫中之人自是不会往外说的,我白日出宫只要赶在宫门落闩前回宫即可。”纤云忙道:“主子白日出宫岂不是越发张扬?”秀敏道:“可若夜里出宫,只怕要误了第二日去坤宁宫请安。”顾问行忽说:“皇上,奴才有一法子,不知该不该讲。”玄烨道:“有法子你就讲!”顾问行道:“敏主子若是前一晚侍寝,按规矩第二日可不去请安。皇

上不如假传敏主子侍寝,再悄悄送出宫去,主子第二日酉正(下午6点)前回宫,还可与父弟团圆一日,足解相思。”

秀敏笑道:“顾总管这法子好,有皇上当幌子,谁还会怀疑呢!”玄烨指着顾问行道:“老狐狸,你明明就有法子先前还说使不得,非得朕逼你才说!”顾问行笑道:“奴才也是随着敏主子的话头刚想到的。”玄烨道:“那便按你说的去安排,后日还得让海宽亲自护送才好。”话落又拉过秀敏的手道:“你再来瞧瞧这幅画,看你梦中是否见过。”秀敏跟着玄烨回到画案后,见他移开田黄玉螭纹镇纸,揭起一张本色宣纸,下露出一幅未装裱的竹石图。

秀敏并未细看那画,而是注意到了那条田黄镇纸,因着溶月书桌上也有条一模一样的,再细想往日之事,秀敏心下猜疑道:“看来月姐姐绝非只是御茶房姑姑,她日常穿的是主子色的衣裳,生了病也是御医亲自去看,如今又有和皇上同样的镇纸,岂会因茶沏得出色便恩宠至此?况赵公公当日说了,月姐姐五年来并未御前侍过茶,皇上如何每每提起月姐姐都似旧相识般?”

玄烨见秀敏久不发一言,又是副冥思苦想的模样,便笑说道:“你梦中绝无可能见过此画。”秀敏回过神看了眼那画,见墨色尤新又无落款,猜到是玄烨画的,便故意说道:“这个竟也见过!”玄烨忙道:“真见过?快说说梦中是何景?”秀敏装着真有其事样道:“我有一日梦见一仙气缭绕的天国,那天门上写着‘紫微垣’,进去有一‘紫微宫’,宫中住着条五爪金龙,这金龙贪玩受了伤,便只能在宫里画竹子解闷喽!”说着又拿帕掩面‘嗤嗤’地笑个不停。玄烨笑指着道:“好啊你!欺君犯上,该当何罪!”秀敏笑道:“不过是梦,何必当真。”话了玄烨又问秀敏此画如何,秀敏随性说了些,两人一言一语谈了许久,玄烨认秀敏是个知己,愈发放在心上了。不在话下。

这日夜里,纤云服侍秀敏睡下后,耳听雅利和格福那屋鼾声如雷,便悄悄跑去找了塔尔玛、顺成和小冬子三人来商量秀敏出宫的事。纤云道:“后日,我和小冬子会随主子出去,你们留在宫内可有法子瞒过那俩老货?”小冬子道:“不是皇上传侍寝么?她俩应该不会起疑。”顺成道:“可主子要到第二日酉时才回,她们白日里见不到主子,难保不多想。”

塔尔玛道:“这还不简单,让她们顾不上主子不就得了。”纤云道:“别卖关子,快说你有什么法子?”塔尔玛笑道:“一包泻药即可!”纤云听了笑指着塔尔玛说:“小蹄子,真有你的!”塔尔玛道:“谁让她们背地里吃了那么多好的,这次得让她俩全还干净咯才好!”这四人又细密地布置了番,确保万无一失后方各自散了,不在话下。

单说出宫这日,秀敏自早起就开始盼着红日西落,恨不能借来后羿弓,好射下这青天日。待秀敏数到海棠的第四百零四片叶时,终于等到了李公公来传。随着李公公到了启祥门外,秀敏和纤云上了马车,小冬子坐在车外,乔装成车夫的侍卫驾车一路向神武门奔去。神武门外,海宽领了十二名侍卫正翘首以待。又等了一刻多钟,海宽望见辆车头挂着盏黄纱灯笼的马车正从门里出来,便号令众人骑马迎了过去。

马车内,秀敏忽听熟悉的声音传来道:“路途多有颠簸,主子受累了。”秀敏忙搴起窗幔,撩开面纱道:“大伯,敏儿才半年未见大伯,怎么就这般生疏了?”海宽骑在马上,颔首低眉道:“芥微之家,得征凤鸾之瑞,肝脑涂地尚不能报,岂敢再以下犯上,冲撞贵人。”说罢便鞭马上前去开路了。秀敏看着伯父疾趋的背影,真切体会到了顾问行那话的深意,一入皇门,当真便只有皇室一家了!

行至薄暮耿耿时分,马车拐进一条胡同内,又走了片刻,一行人才到了秀敏魂牵梦萦的家门前。纤云扶着秀敏下了马车,秀敏的阿玛硕色、胞弟怀信和家中奴仆都一齐上前跪地行礼。秀敏见状忙扶起阿玛和胞弟,泪湿满面道:“这是作什么,好好的存心要折我的寿?”硕色眼涌泪花道:“如今你是主子,理应受这一拜。”秀敏泣道:“既出了那地方,我又算什么主子?不过是被父弟离弃的可怜人罢了。”

硕色听此,心如刀绞,拥敏入怀道:“敏儿,为父无能,合族上下无人可帮扶于你,只承你自珍自重。”纤云连着劝了几句,秀敏才松开了阿玛,又拉住胞弟的手,抚着他脖颈道:“比之前又长得好些了,明儿成亲后,再不可跟孩子似的泼皮耍混,不知天纲伦常了。”怀信揉眼点了点头,呜咽难言。海宽在一侧道:“主子,夜还长,进屋慢慢叙吧。”硕色忙说:“对对对,在外面站着像什么样,进屋去,屋里饭菜都备好了。”说罢便侧身请女儿先行。

秀敏一抬眼,见这屋子与进宫前竟有天壤之别,把东西两家的院子并了不说,光正门就面阔三间,水磨黛墙,筒瓦元宝脊,都似新翻不久。又因着都是按婚礼的样式布置,红灯喜匾,更显华丽耀人。再一细看,原先家里只有一个管事的显荣和他的老婆白氏,如今显荣后头还站了十来个小厮,都是垂手侍立,毕恭毕敬。秀敏边进边问阿玛道:“这左房右舍的邻里呢?”

硕色道:“都搬走了。”秀敏忧心这般强取豪夺日后会惹出事来,便说道:“街坊们十几年的交情,阿玛怎能强占人家室?”硕色忙道:“给了银子买的,不是占的。”秀敏左拐过福字照壁,又见一新样垂花门,全然是大宅的做派,便说道:“即便花银子,也不是人人都愿意卖的,况才不过半月,如何买屋修葺都做全了?”硕色边扶女儿进垂花门边说道:“没有半月,一个月前上头就赏了东西下来,那时候就传出消息了。”

过了垂花门,秀敏见当中是穿堂,东西两边各置厢房数间,仍是未到正房大院,堂下还有庑廊通往东边花园。秀敏摇头叹道:“这屋宅大得过分了。”硕色道:“这不为过,你如今身份尊贵,家底也要配得上才行。况东边是给怀信的,他成婚后也不好和我们挤在一处。”说着过了内厅,进了正院。白氏见他们进来了,忙领着嫫嫫和丫头们去行礼。

秀敏拉过白氏的手道:“白妈妈,敏儿好想你。”白氏鼻头一酸,紧握着道:“娘娘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别哭伤了心。”秀敏拭了泪,忽又问硕色道:“阿玛方才说了声‘我们’,是还有谁呢?”白氏面色一转,硕色也有些慌了神,正不知该如何说时,忽听东边侧房门开了,又见一二十五上下、少妇打扮的女子迎来笑道:“敏儿回来了?真是出落得越发标志了!”秀敏从未见过这人,便问怀信道:“这是哪位?我倒不记得了。”怀信吞吞吐吐,偷瞄着阿玛,不知该不该说。

硕色突然呵道:“你跑出来干嘛!回你房去。”那女子并不理会,而是笑着走近了道:“我半个女儿回来了,我不得看看?况还是做了娘娘的,更得细细瞧瞧了。”说着便携过秀敏的手握着。秀敏抽出手来皱眉道:“半个女儿是什么意思?”硕色含糊着道:“你入了宫,怀信也成了家,我身边总得有个人照顾,就,就要了她来。”秀敏听此冷笑道:“你叫我半个女儿?只可惜我那福薄的额娘生下我便去了,我如今若认你作额娘,你是人是鬼?”

那女子听后道:“你,你说话怎么这么毒呢!”硕色立马厉声叱道:“还不快滚回你的房里去!多嘴多舌的讨人嫌,这儿没你说话的地。”那女子见状气得扭头就走,待走到房门处忽又转身朝硕色道:“打今儿起,你别想进我房!”话了又‘砰’的一声关了房门。硕色在外呵道:“你明儿就给我卷铺盖走人!”转又对秀敏道:“这个祸害,我定要好好收拾她!”秀敏听了道:“她日后要祸害也祸害不到我身上,我可管不着。”说罢便拉着怀信进了主屋。不知屋里这桌饭该如何吃,且看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