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二十二回 因情感情认小妹 以钱生钱算儿媳 下
作者:江陵野客      更新:2019-11-22 22:59      字数:3271

且说这曹寅今晚单邀了容若泛舟纵酒,说是论学实为传词。他二人泊船在什刹海边,听曲品果。未多时,月色渐起,星影落河。仆人们依次撤下食盘,待乐人离船后,船夫解了绳索向湖心撑去。容若和曹寅转坐船头,迎风畅谈。

曹寅忽说:“我有一物要交给容若兄。”说着掏出那菱形折纸递了过去。容若接过折纸,边拆边笑道:“写的什么锦囊佳句?还要折成这样。”曹寅默不作声,待容若拆开后看到是昭宪的字迹,六年来积压的思怨冲顶而出,眼只看到‘子规啼’三字,便不能再读了。

容若掩面缓了片刻后问道:“你怎么拿到的?”曹寅道:“不是我拿的,是那位命人传给我的。前几日皇上在晾鹰台阅马,中途有个公公偷偷递给了我。”容若不可置信道:“你我相交不过半月,她是如何得知的?”曹寅道:“我也觉得不可思议,那日竟也没能细问一番!许是哪方神仙施恩,特来解你二人之相思。”容若咽泪后又接着往下看,他眼前的字点点模糊,那个身影却帧帧明亮。

那日夕阳西下,雨后花落时,容若辞别雅集上的一众好友,急急往家中赶,只因小厮来报说纳喇夫人带着昭宪来了。容若一路跑进后花园,远瞧见昭宪站在楼亭中,婶婶和母亲坐在一旁说笑。容若人还没到跟前,声声‘昭妹妹’就喊得园中人人笑他太傻!

转石过桥,撩柳拨花,待容若快步走到亭台下,见昭宪握了把香草站在楼梯处。昭宪见容若来了忽又转身要上楼去,容若忙喊了声‘昭妹妹’。昭宪回头忍笑看着容若,虽无语,却依依。容若上前问道:“妹妹近来可好?”昭宪道:“你之前在信中怎么说的,说好过几日就来,哄我等了半月也不见人影。说话若这般不作数,日后也休再说什么相思。”话落又将那捧荑花推入容若怀中。

容若见她梨花面里含羞,柳梢眉上蓄怨,斜眼看花,娇生两靥,真是勾得无尽怜惜!便伸手折下昭宪脸侧的蔷薇花,笑吟道:“劝伊好向红窗醉,须莫及,落花时。”昭宪听出他是在劝自己珍惜眼前相会时,不要被那些无足轻重的小事给耽误了,遂笑回道:“虽说是‘有花堪折直须折’,但这一院子的花都是你的,急什么非要现在折?花落了也自会再开,无妨我现在生气。”容若听后将花簪到昭宪发间,又笑问道:“花是我的不假,那人呢?”

昭宪听后低头咬唇,笑不作答。忽听岱凤在楼上笑问道:“冬儿怎么这么半天也不上来?是什么悄悄话要说这么许久?”昭宪转身回道:“伯妈,冬哥哥不学好,尽说些混话来欺负我。”话落便快步跑上去了。岱凤道:“他说了什么?你细细说来,我给你评评理。”容若在后笑道:“我是不怕的,只怕妹妹说不出口。”昭宪羞得躲入宜绵怀中道:“妈,你看看伯妈和冬哥哥,都拿我来取笑!”

宜绵笑抚着昭宪道:“傻丫头,你冬哥哥和你伯妈是一条心,你再不学着讨好你伯妈,日后可怎么办?”昭宪薄嗔道:“妈,怎么连你也这样!”岱凤笑道:“昭儿你放心,这伯妈跟侄女自然难同心,可我对儿媳,那就比对儿子还要亲了!”昭宪埋脸撒娇道:“伯妈总是这样,昭儿以后再不来了!”容若道:“你不来,我便披红戴花去接你!”众人一听这话,哄然都笑了起来。那时何人不说他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哪知一年后便是‘东飞伯劳西飞燕’!

容若盯着那句‘怨尽东风更又重,露冷苍苔,衣比黄花瘦。’拳头不禁攥得‘咯咯’作响。昭宪选秀的那段日子,容若听信了母亲所言,说什么顶替之事风险极高,一定要等到确定退选之后才可去找昭宪。故而选秀期间,他一直呆在府中,不曾怀疑丝毫。直到那日他从书斋回房后,听颜眉说母亲拿走了昭宪送的连枝玉钗,要去再打一支来凑对,好传给孙女。容若自觉奇怪,如何昭宪还没娶进门就着急给孙女留物件了?可没过几天,母亲又原样还回了那支玉钗,容若也就并未深想,还以为母亲跟他一样也急盼着昭宪过门。

待到昭宪进宫后,又过了五日,容若去纳喇府上见昭宪,可到了府外,只见大门和偏门都是紧闭不开,任他如何敲喊都无一人回应。容若这才察觉事有蹊跷,忙赶回家去问母亲是何缘故。岱凤见容若进来了,也不说话,只拿帕抹泪。容若问她为何叔父家里没人?岱凤道:“哪是没人,是他们没脸见你!从今以后,咱们与他们只当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容若一听这话慌了神,连问岱凤到底怎么了?岱凤骂道:“我这辈子都没被人骗过,这下栽在他们家手里了!真是你阿玛的好弟弟,说话跟放屁似的,这么多年两家都心知肚明的事,临了他变卦了,仗着自家女儿有点姿色,就想着去攀皇亲了,呸,真是不要脸!”容若一时六神无主,只问昭妹妹呢?昭妹妹去哪儿了?岱凤拉着容若的手道:“我的儿,哪还有什么昭妹妹,你妹妹进宫当主子去了!”容若听后如雷轰顶,挣开岱凤的手就要往外冲。

岱凤死命拉住他问道:“你要去哪儿?”容若道:“我要去找她,什么进宫,我不信!她不会的,就是逼死她,她也不会去的!”岱凤紧扯着容若,又拿出玉佩道:“冬儿你看!她连玉佩都退回来了,又怎会是骗你?昭儿选秀那天,皇上一眼就看中了她,还赐了延禧宫,为此你叔父家连着办了三日的喜宴,你还能去哪儿找她?你就是不要命了闯去紫禁城,也等阿玛额娘自我了结了再去,也好给我们留个全尸!”

岱凤说着哭着,最后干脆坐到地上骂道:“索尔和他个黑心不知理的!打小我就把他女儿当儿媳看,什么好的不是往她家送,这下好了,全送宫里去了,我又上哪儿说理去!冬儿,我的儿!你但凡能为额娘争口气,就趁早忘了那丫头,这京中比她好的多了去了,额娘再给你找好的!”话落又抱着容若哭个不停。岱凤抚着容若的后背,发觉他浑身打战,再一看,只见容若抓着玉佩,满额是汗,又面如白蜡,双目失魂,嘴里只喊着‘昭妹妹’。

岱凤见状连呼惜儿和怜儿,一面让去请太医,一面抱着容若哭天喊地的叫了起来。之后长达一年之久,容若都卧床不起,中途明珠曾与卢兴祖定亲,想给容若冲喜,哪知不久后卢兴祖就因平贼无力而自请革职了。次年开春后,容若身体日渐好转,结亲之事也就搁置了。

待容若看完昭宪填的《鬓云松令》后,已是泪流满面,想起过往,万般甜苦齐涌心间。四顾寂寥,唯有岸边的榆柳下荡出缕缕笛音,呜呜咽咽。天高月小,风起水涌,容若听着班笛,悲不能止。单一想到昭宪劝自己忘了她,便觉摧心剖肝,痛入肺腑。

容若一时怨恨相交,即兴成词,泣吟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容若吟罢见曹寅在一旁抄下了这词,遂提笔在词牌‘木兰花’下书:拟古决绝词,柬友。曹寅见后问道:“为何要题‘柬友’二字?”容若道:“斯人不复归,不若以旧友呼之。”

曹寅道:“容若兄与那位,早该了结了。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况容若兄还要乘风直上,切勿为残情所累。”转又叹道:“想来我这辈子也就与家父无差了,不过是忠心做好皇家的奴才罢了!”容若道:“以子清之才,皇上断不会让你久居銮仪卫,况你也中了举,想必过不了几年就会高迁,到时何愁没有施展之地?”曹寅听后苦笑不语,又为容若添了酒,两人推杯换盏,不在话下。

这晚,容若喝的酩酊大醉了才返家。夜里梦中,容若孤身走在一条浩浩汤汤的云河边,遥望见对岸瑶台上有一羽衣仙子,竟有几分像是昭宪!容若振臂高呼‘昭妹妹’,并欲涉水而去。可那人却叫住了他,又笑说道:“我不是你昭妹妹,我乃九天之上,广寒清虚府嫦娥是也。”容若定睛细看,当真不是昭宪,忙又作揖道:“不知仙姑何故在此?又要到哪儿去?”

嫦娥道:“我特在此等你,要将你昭妹妹那日望月所言,传与你听。”容若忙问:“她说了什么?”嫦娥道:“她说一晃六年,人月都不似当时了!她余生无所盼,唯盼你再得一人,白首不离。”容若道:“那她呢?她在宫中过得可好?可否求仙姑带我前去一见?”嫦娥见他仍然执迷于昭宪,因叹道:“痴儿,你如何还不明白?”容若听后正欲再问,不料仙雾突然拢聚而来,眼前刹那间便只剩白茫茫一片。

容若大喊着‘仙姑’朝前跑去,忽又听见有人在叫他,猛一睁眼,见是颜眉。颜眉道:“这又是被哪个仙妖给勾了魂,竟急成这样?”说着为他拭了汗又去倒了杯水来。容若坐起身来握杯不语,颜眉又道。不知她说了什么,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