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妘天羿,拜谒丑姑姑!”
妘天羿望着树上的草屋拱手喊着,草屋里没有动静。妘天羿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爬上大树,当他一钻进了草屋环顾,猛然间吓得瘫软在地,捂住眼睛,豆大的汗水沿着脸颊流下。一阵风穿过草屋,屋内发出啵啵啵地响声。
必须离开这个鬼地方!妘天羿蹲在地上,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摸着地板,朝那出口摸去。突然,他摸到一只脚,难道是丑姑?妘天羿抬头,透过手指缝隙望去,却见臣危嘴角含笑地俯视着他。
妘天羿唰地站了起来,瞪着臣危道:“这是你的鬼屋?”
臣危伸手叉着下巴,略显惋惜:“就差最后一步,跪舔我的脚,就能成为我的徒弟了。”
妘天羿恼羞成怒道:“你死心吧,我绝不会拜你为师。”
“我不强求你。”
臣危踱步离去,他身后的树干上挂满了密密麻麻、青黄相兼的蛇皮。另一个分岔的树干上,挂满了一坨坨鸟尸……
“啊呀!”妘天羿唬得浑身一抖,慌忙转过身蹲在地上,惶恐不安。
臣危呵呵笑道:“想不到羿儿这么怕蛇……”
妘天羿没有理会臣危,他并不怕蛇,他有密集恐惧症,这还是他小时候捅马蜂窝留下来的阴影,他被蛰得浑身疼痛,那密密麻麻的蜂巢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如拜我为师,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臣危将妘天羿拽了起来,妘天羿显出害怕的样子说:“我,我是个懦夫。”
“胆子是练出来的,不存在懦夫。羿儿,你看,这是什么?他可比毒蛇厉害。”
臣危手中多样东西,在妘天羿眼前晃悠,妘天羿仔细一看,竟是一条小辫子,妘天羿甚是诧异。
臣危道:“这是小瘟神的辫子,小瘟神下儿,想必你也见到过。”
“哦,你们是同伙!”妘天羿似有所悟,眼里燃起怒火。
“我跟你一样恨他,特意来缉拿他的。”臣危很认真道,“这窝棚是女丑搭盖的,她来空桑山的目的,是来寻找她的儿子小瘟神下儿。”
“不,绝不可能!”妘天羿脑海里闪现出下儿喊着娘,奔向一个蒙面女人的情景……
“女丑常以青巾掩面,不以相貌示人,你回头看看,那挂在树枝上的蒙面巾就是女丑所用。”
“不看!”妘天羿直瞪臣危,“你一派胡言,丑姑是上丙村的恩人,救治了八十个孩子。”
“恩人?”臣危哈哈大笑,显出不屑之色,“那是她接走了小瘟神,所以瘟疫得以退去。别指望谁能治好瘟疫,除非瘟神自己离开。更不要指望那些鹿妖狐精,他们与小瘟神沆瀣一气,专干诱骗世人,恐吓世人的勾当。”
“你在骗我!我亲眼看见鹿爷爷整治小瘟神……”
“啧啧,羿儿,我很同情你。他们是在演双簧糊弄你,为的是让你向世人讲述你所见到的神迹,借此来颂扬鹿妖的功德,让世人坚信鹿妖就是维护一方的山神,由此受世人敬仰与祭拜,只可惜鹿妖没算到你会用烛龙指,一下子烧毁了他的容貌。”
“啊?”妘天羿惊异,“你什么都知道?”
“对,在我的眼里,这世间没有秘密可言。”臣危眉飞色舞,有些得意:“哪怕你撒一泡尿,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妘天羿目光登时一亮,猛然想起了什么:“哦,我明白了。八十多天前,那个美妇人求老天爷下雨时,我看到天空飞过一只大黑鸟,那只大鸟就是你!是你在搞鬼。”
臣危不置可否,只是笑道:“羿儿,我佩服你的想象力,巫师再怎么的,也不敢冒昊天玄帝之名,以施风雨。”
妘天羿想起楚狐临终前的话,他愠怒道:“你是蛇巫山的巫师,你的目的就是破坏空桑山,算计我,于是你与那个女人串通一气利用了我,种下那该死的无肠草,又来算计我!对不对!”妘天羿越说越激动,到了最后几乎是怒吼。
臣危一怔:“莫名其妙,我一直在关心你呀?帮你报仇,除掉那些欺凌你的人,难道我有错么?”
“你滥杀无辜!”妘天羿狠瞪着臣危。
“我是让你认清真相。”臣危的目光落在妘天羿项上的乌龙镇兽链,道:“光头人的话不要相信,他在蛊惑你,这个玩意最好扔掉。”
臣危说罢伸出手来欲取乌龙镇兽链,妘天羿慌忙拔出昆吾剑。
“羿儿,我没有恶意。”臣危收回伸出的手,“既然喜欢就留着吧,但有些事情我必须给你讲清楚,与你拜把子的伊子勋是女丑、小瘟神的托,这才是关键。”
“胡说!”
妘天羿怒不可遏,挺剑刺向臣危,臣危速度更快,闪到一旁,盯着那寒光逼人的昆吾剑不屑道:“剑是好剑,可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别闹了,羿儿,我来给你揭示真相。”
臣危说着拎起死蛇般的小辫:“下儿就是用这小辫子来传播瘟疫的,想必你也领教过。”
妘天羿依稀感到脸上有些麻痒,如同那晚被下儿的辫稍扫过一样,他不禁用袖口擦拭了一下脸。
臣危道:“这东西在我的手上什么也不是。你知道那蛇皮用来做什么?”
妘天羿一言不发,只盯着臣危。
臣危道:“那是肥遗蛇的蛇皮,女丑将蛇皮熬成蛇胶,下儿将发辫浸泡到蛇胶里,就能生出各种散播瘟疫的跳蚤毒虫。那边挂的是肥遗鸟,恰好是瘟疫的克星。小鹿妖喂给你的神药,其实是一种专以这种鸟粪为肥的草。如今那头小鹿妖拯救了你和上丙村村民,想必那些村民将建鹿神庙以祭拜,这样一来,小鹿妖就成为一方受人供养的神灵,她的香火越旺盛,她的魔力就越大。”
“不许你诬蔑她!”妘天羿愤然喝道,“她现在这哪里?”
“老鹿妖接走了她。”
“我不信!她在哪?”妘天羿怒吼。
臣危摊了摊手:“信不信由你,他们往南风岭去了。”
妘天羿收了剑,转身欲走,却不料再次面对那那密集的蛇皮鸟尸,妘天羿唬得慌忙转过身。
臣危笑道:“羿儿,跟我走吧,保证你天不怕地不怕,我要把你打造成天下第一神巫。”
“不、不、绝不!”妘天羿频频摇头。
“羿儿,你想通了,到玄帝台来找我,我会把那个女人的秘密告诉你。”
妘天羿愣了一下,臣危的身影如风散去。尽管尔夫曾告诫他,臣危的话不可信,但臣危的那番话仍令他久久难以平静。
无论如何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妘天羿咬牙提剑,转身对那密集的蛇皮砍去,可由于角度的变化,他面对的是一坨坨疙疙瘩瘩,褪了羽毛的鸟尸,而且这鸟竟是两头一身……
妘天羿顿感一阵恶心,慌忙转过身捂住嘴巴。就在这时,狂风大作,枝摇叶涌,紧接着天空一暗,隐隐传来笃、笃、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阵阵黑风铺天盖地扫来,刮得草屋咔嚓作响,枝叶横飞。
眼看草屋将要坍塌,妘天羿慌忙闭眼转身,抱住那挂满蛇皮的树干。哗啦啦!草屋散落树下,妘天羿脚下一空,妘天羿咬着牙紧紧抱住树干,攀上树杈。
轰、轰、轰,沉重的脚步声从南风岭方向传来,震得大树瑟瑟发抖。
妘天羿望去,惊见南风岭上空出现一团团形状诡异的青云,那青云宛若一个青色巨人,头顶黄天,脚踏山岭。
咔嚓嚓!青云里电光如瀑,倾泻到南风岭上的山林,刹那间南风岭燃起大火,借着风势瞬间蔓延成火海,朝着抚琴坡方向扑来。
不好!妘天羿欲要下树,哪知风速加快,那飞石雨点般噼里啪啦打在大树的树干上,枝叶中,如果这样下去,稍不留神,就会被流石击中。
妘天羿摸到树干后,可火海已经蔓延到大树下,树干已经着火。
正当妘天羿束手无策时,风声中传来一串咒语声,紧接着骤雨狂降,迅速浇灭树下的大火,妘天羿也浑身湿透。
妘天羿此时才体会到楚狐让他练听力的好处,他依稀听到南风岭方向传来说话声:“老儿,你自不量力,我要烧死你。”这声音瓮声瓮气,像在水中说话。
“恶魔,休要张狂……”
妘天羿惊呆了,这是鹿虞翁的声音,紧接着便是鹿虞翁的念咒声。
瀑、瀑、瀑,更急的雨水从天而降,淹没了其他所有的声音
妘天羿手搭凉棚,冒着雨水向南风岭方向望去,但见南风岭上火海渐渐熄灭,岭后泛着半轮淡淡的红光,那红光随着雨水加大渐渐散去……
约莫半个时辰,风雨方休,天色渐次放亮,周围复归了宁静。
妘天羿迫不及待滑下大树,奔向南风岭。当他赶到现场时,倒吸一口凉气。
南山岭下尘埃飞扬,一片荒芜,与森林茂林,潮湿泥泞的抚琴坡相比,简直犹如末世。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硬生生将大地剖开,那尚未倒掉的大树,仿佛一根根大鱼刺倒插在满眼灰烬的大地山丘上。
妘天羿在一堆灰烬下,发现一条烧焦的胳膊。他慌忙上前刨开一看,那具尸体竟是鹿虞翁,尽管半个身子已经烧焦,鹿虞翁依然保持着妘天羿心中的形象,神情和蔼,道骨仙风,他手中已经燃成碳的竹杖,指向抚琴坡。
妘天羿恍然大悟,鹿虞翁是为了浇灭山火,施来雨水而遭到恶魔的毒手。
妘天羿一阵心痛,突然想到了鹿灵,“灵儿!灵儿!”几乎找遍了南风岭,都没有发现任何线索,望着那裂开的沟壑,妘天羿愈发担忧,灵儿会不会掉下去了?
一缕如血的阳光穿过厚实的云层,点射到尚未坍塌的悬崖断壁上,那上面显现出一个巨大的脚印,这大脚印朝下,仿佛是以崖璧为助力点。
妘天羿骇然,他想到那个青云堆积的巨人,难道真是巨人杀害了鹿虞翁?妘天羿心乱如麻,忐忑不安,臣危曾许下帮他成神的承诺,此时愈发充满诱惑,而且臣危还有重大嫌疑,一定要去玄帝台找臣危。
妘天羿想到这,将鹿虞翁埋葬后,跪拜道:“鹿爷爷,不管你是山神,还是人类,我发誓一定找到灵儿,终生保护她。”
妘天羿拜罢,忽觉身后传来唦唦声,他回头望去,小鹿的背影消失在这个残灰飞扬的世界里。
“灵儿!灵儿!”妘天羿慌忙起身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