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天羿痛醒是在几只老鸦啄他的伤口之时。妘天羿欲挥拳怒吼,却声嘶力竭,他挣扎着坐起,那几只老鸦扑簌簌飞去。
妘天羿茫然环顾,这才发现浑身上下都是泥水。方才所发生的一切恍如隔世,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泥浆泥潭和成片倒下的大树,显然这里遭到山洪的浩劫。乌龙镇兽链、鱼妇剑,甚至水晶戒指全不知去向,他身上唯有泥糊糊的衣服和马蹄裤。
妘天羿慌忙站起,寻找小鹿,眼前却一阵发黑,脚下一滑摔个四脚朝天。
空中的老鸦鼓噪着,召唤来一波一波的鸦群,围着他低空盘旋。
妘天羿感到不妙,他将成为这些老鸦的饕餮大餐,而他此时也是饥肠辘辘。既然如此,何不用烛龙指烤出鸦肉盛宴。妘天羿直视鸦群,呵呵冷笑,快来吧!该死的禽兽!
可那鸦群却不着急,只是盘旋,等待他的死亡。
妘天羿受不了了,他饿得眼前发黑,心里发慌,伸出的剑指也微微颤抖。一个念头闪过,既然希望我死,我就死给你们看!
妘天羿静静地躺在泥浆里,他的两只手平放在身旁,屏住呼吸,半闭着眼,一动不动注视着天空。
果然,不多时,两、三只老鸦飞落到他身上,其中一只走到他的咽喉,伸出鸟喙,啄向他的眼睛。妘天羿猛然挥起双掌,左右钳制老鸦的脖子,老鸦慌忙飞起,妘天羿抓住了老鸦的脚,另两只唬得落荒而逃。
老鸦挣扎不脱,反啄妘天羿的手,妘天羿挣扎着一翻身,另一手扣住老鸦的头,死死往泥浆里摁,直至没有了动弹。
妘天羿饮毛茹血,吃下大半只老鸦,体力渐增,麻木的身体也有了感觉。他感觉身下堆着什么东西,爬了起来,刨开淤泥一看,竟是一堆死人。妘天羿惊瞪着大眼,退了几步,惴惴不安。伊子勋会不会在这里?妘天羿慌忙翻看那堆尸体。
这堆尸体中没有熟悉的面孔,妘天羿又四下搜索,陆续发现了一些尸体,还捡了一把铜剑,当他认出一具尸体是陈丰寨的老管家伯甲时,他的心微微一颤,这是陈丰寨!妘天羿想到陈太公慈祥的面容,不禁潸然泪下。
空中突然传来喧天鼓噪声,妘天羿望去,惊见无数只老鸦向他扑来。妘天羿慌忙默念十六字诀,使出烛龙指,喷出火龙直取鸦群,但那鸦群前赴后继,黑压压地扑来,妘天羿看得头晕目眩,他慌忙挥起铜剑,一阵乱砍,但很快他的额头、脸上被老鸦抓出道道血痕。
妘天羿眼看被鸦群吞没,忽然一束亮光从空中划过,群鸦惊慌逃散,露出了昏黄色的天空,妘天羿诧然仰望,那是一只泛着淡淡金泽的鹭鸟飞过,妘天羿担心老鸦又杀回来,他连忙朝着鹭鸟飞去的方向追去。
天色擦黑之际,鹭鸟消失在东方天际处的一片灰蒙蒙的大森林里,那森林又与天上的暮云相连,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直到天际出现一点微弱的光。
那微光点映成大黑鸟眸子里的亮泽,大黑鸟扑打着翅膀,飞进一个山洞。
洞中,剑光如柱,黄袍巫师盘坐,仔细打量着手中的鱼妇剑。
大黑鸟恢复臣危的模样,上前拜道:“尊主,大桑林出现了。”臣危的食指已经残缺,“如果万一这小子不出来怎么办?”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说,我们是做螳螂还是黄雀?”黄袍巫师比试着鱼妇剑。
臣危思忖道:“尊主,鱼妇剑一出,势必惊动天庭。”
“天庭不为虑,有人比我们更着急。”黄袍巫师正说着,他的身上发出嘙嘙轻响,犹如水泡破裂。黄袍巫师收了鱼妇剑,微微呻吟声:“危,我得闭关了,这鱼妇剑还没有到出手的时候,按我吩咐去做。”
臣危拱手道:“尊主只管吩咐,我猜的不错的话,那小子已经到了大桑林。”
臣危所言不虚,当妘天羿追进那高大的森林时,已夜幕初降。这林中树木高大挺拔,没有一棵杂树,那丛丛树冠如云朵飘浮。
一股炊烟飘来,妘天羿闻着味道走去。发现一间小茅屋出现林间。妘天羿来到屋前,房门半掩,他敲了敲门,门内没有反应,他推门而进,一眼看见火塘里燃着火,一杯泡有热腾腾的香茶摆在几案上,好像主人刚离去。
“有人吗?”妘天羿出了房间喊道,树林里却异常寂静。妘天羿十分好奇,重返小屋,点燃火把出了小屋。
这森林越往深处走,树木越多,而且寂静无风,但火把上的火焰却在晃动,似有幢幢人影从旁走过。妘天羿弹出手指,紧张环顾,忽见大树下有一串玉项链,旁边还有斑斑血迹。
妘天羿眉头一紧,他拾起那玉项链后,沿着血迹寻去,远远望见一个女孩躺在地上。他急忙上前,由于过于快速,那火把突然熄灭,刹那间一大片星光照亮了整个森林。
妘天羿惊呆了,仰望这个星光灿烂的树林,他惊异地发现,那点点星光竟是一种泛着荧光的小虫,还蠕蠕爬动。那星光下的女孩身上更是泛着淡淡的金光。
啊?是鹿灵?!妘天羿急忙走到近前,揉了揉眼再看,那躺在地上的女孩就是鹿灵,只是她脸色苍白,嘴角边留有血迹,身上披着薄薄的金丝袍。
“灵儿!灵儿!”妘天羿跪坐在鹿灵身旁,急出了眼泪,鹿灵闭着双眼,没有一丝反应。
妘天羿抱起鹿灵,茫然四顾,突见小鹿出现在他的身旁。
妘天羿的心猛然一悸!目瞪口呆。
“灵儿?”妘天羿仔细打量小鹿,不敢相信,但小鹿额头上倒写的“大字”清晰可见。他又看了看怀中的女孩,确实是鹿灵,她的腿上也有蛇伤。
妘天羿怒瞪小鹿:“你是臣危的同伙!”
小鹿含泪摇头,侧过身向妘天羿显示蛇伤,那伤口跟女孩的一模一样。
两个鹿灵:一个人形,一个鹿身。
妘天羿抓狂:“你们俩谁是真的?!”
小鹿用蹄子在地上划出“救人要紧”的字样。
“我也想救她,可怎么救?”
小鹿来到一棵大树下,作出刨土的样子。
妘天羿放下怀中的鹿灵,徒手刨起土来,那土质甚是酥松,不多时掘出数条巨蟒粗的树根来。
“救命!”妘天羿忽然隐约听到有人在喊,他连忙抬头观望,只见小鹿对他点头。妘天羿继续挖掘。
“救命!救命!”这时的声音稍大些,像是从地下传来的。
妘天羿唬得站起身来,瞪着那树根喊道:“你是谁?快出来。”
那声音说:“我已经出来了,就在你的脚下,再挖我就倒了。”
妘天羿瞪大了眼望去,可那树根下什么也没有。
“怎么啦,千年的海龟懂人话,万年的老树就不能说人话?”
妘天羿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难道老树还能说话?他不禁瞥了眼小鹿,小鹿点头,做了个跪姿。
“小子,你到底想干什么?吵了我的瞌睡。”老树根忿忿道。
“树爷爷,在下给你赔罪了,我求你,只想救一个人。”妘天羿说着跪倒在老树根前。
老树根咳了一声道:“咳,开什么玩笑,我怎能救人呢?”
妘天羿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望了眼小鹿,小鹿在地上画出:“打听”两个字。妘天羿连忙恳求道:“树爷爷您见多识广,一定有办法,还请你指点。”
老树根揶揄道:“穿着马蹄裤就会拍马屁了?回去吧,我从来不关心地面上的的事。”
妘天羿焦急望着小鹿道:“这可怎么办?”
小鹿一低头,从妘天羿怀中衔出那串玉项链,置在老树根前。
“啊?”老树根惊道,“我看到太阳的光芒,去吧,顺着这条路往北走,你会看到三株长在一起的神桑树,那里住着蚕神欧丝娘娘,她有起死回生之术。”
妘天羿拜谢老树根后,欲把土填回,可老树根却催促他上路。
妘天羿背上鹿灵,紧随小鹿飞奔,不多时那马蹄裤化成了黑马,黑马急驰如风,跟着小鹿冲进茫茫林海。
妘天羿惊异地发现,不管是小鹿在前飞驰,还是黑马狂奔,林子里死一样沉寂,而且异常密集,空气中弥漫着黏糊糊酸腐的气息。如果不是树叶上的蠕虫发出点点荧光,仿佛在墓道上行驶,在棺槨间穿行。
越往前走树木越密,妘天羿越感抑闷和窒息,最密集的地方仅有门缝般的间隙,小鹿、黑马皆能如风从缝隙间穿过。可就在这一瞬间,妘天羿依稀能听到呼吸声,仿佛刚刚从一户沉睡的人家穿过。
妘天羿不免有些心慌,瞪大了眼紧张地环顾。
突然,身旁的树木扭动起来,伸出枝蔓拦住了去路,数根枝蔓猛地迎面扫来。妘天羿生怕那树枝会伤及鹿灵,连忙将鹿灵搂在怀中。妘天羿的身子突然腾空而起,胯下的黑马紧随小鹿踏上横来的树枝,继而跃上更高的枝蔓。那簇簇闪着点点淡蓝色晶光的树叶,仿佛片片星云从身边划过。
黑马跃上树冠,妘天羿顿时被眼前的瑰丽壮景惊呆了,疏朗的星空与脚下匝叠的星云浑然一体,仿佛融进星的海洋,迎着如水的清风,披着淡淡的月霜,在银沙漫漫、绵绵起伏的星甸上*,那树林的枝叶声起伏如浪潮,好像有条湍湍激流在林间穿流。
约一顿饭的时间,妘天羿胯下的黑马,随着小鹿跃下枝头,妘天羿很快发现了那三株奇怪的桑树,拐了一道弯后,小鹿在一堵高墙前停驻下来。
妘天羿刹住了脚,黑马瞬间消逝。妘天羿仰望那堵高墙,再次震惊,那高墙竟是三株并立的参天大树,树干如同通天城堡,树冠如一片星云。显然这就是神桑树,蚕神欧丝娘娘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