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伦达终于下定决心,今晚一定要逃出这座城堡。
尽管对于蒙克霍堡来说,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囚犯,他们每一个人,不管对自己再怎么厌恶,也都会装出一份笑脸,称呼自己为“小姐。”
已经没人知道加尔兰勋爵夫妇当初收养这名女婴的原因了,这对于布伦达来说也是早就该翻过去的老黄历。身着一袭单衣,就能痛快的赤脚在城堡里跑个遍,人人都对英格索尔家的大小姐避之不及,人人都怕受到那传说中的诅咒。
诅咒,这是仅次于怪物,出现在布伦达生命中次数第二多的词。
门外站岗的卫兵战战兢兢的鞠躬敬礼,布伦达甚至能看到他们发白的嘴唇和冷汗。三两个洗衣妇早早的站到了角落中,如果布伦达不先开口和她们讲话的话,谁都不愿意做被发现的那个人。一队雇佣骑士正在城堡的厅堂中擦拭装备,但当布伦达步入厅堂,这些手上早就沾上数十条人命的精锐也会不约而同的停下手中的动作,安静的等待布伦达通过。
今天的蒙克霍堡也是平和的一天,面对着封闭的城堡大门时,布伦达由衷想到。
这座城堡的每一块砖石都见证了布伦达的成长轨迹,在折返房间的路上,布伦达就这么感受着他们的年份与刻度,回旋直上的阶梯仍在召唤着自己,召唤回去那精致的牢笼。
弟弟给自己划定的活动范围,也只是这一座城堡而已。
但这里见证了自己的家教老师摔下平台,见证了自己的童年玩伴死于非命,见证了那些破碎的餐具与夜半的歌谣,当塔楼熊熊燃烧之时,布伦达也在现场,尽管人人都声称当时自己面对着漫天火光发出刺耳的笑声,但布伦达丝毫不记得年仅四岁时的自己就有这般勇气。
每个地方都不乏恐怖的传说,这座富丽堂皇的城堡也是一样。
冰凉的地面,冷硬的墙壁,毫无温度的火焰,面具下的人心。布伦达竭力试图将生活往好的那面想,但生活却总是回应布伦达无情的肘击。
糟透了,布伦达前脚刚踏入房间,大门便轰然关上。
布伦达也能够再一次享受只属于自己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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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蒙克霍堡的钟声敲响了足足十二次之后,布伦达才敢蹑手蹑脚的起身,巨大的丝绒床下已经藏好了布伦达花去几个月的时间才收集到的装备和长剑,永恒之光在上,天知道和军需库的人打交道有多么麻烦。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至少对布伦达来说,自己终于能够摆脱这堪称软禁一般的生活,对蒙克霍堡的留恋早在四年前父母去世之后就消失的一干二净了,不如说留下来的,就只有这具空壳而已。
将藏了几个月的包裹打开,半身装的轻型布甲,一面蒙着犀皮的小圆盾,一把普通的护手剑,还有一些干粮以及52个铁币和一个银币。布伦达有意忽略掉了所有做工更精良的装备,普通的,她这样告诉自己,越普通的越好,这就是自己所需要的全部。穿上那身布甲并不费力,盾牌与手臂的契合度也非常好,自己也曾跟教头偷学过一些基本的剑式,有了这些,足够成功注册一个新手冒险者的身份,再之后就是自己所渴望的自由。
“自由。”布伦达低声自语,转身走向摆放在卧房角落的镜子,轻轻拭去上面的灰尘,布伦达太久都没有看过自己一眼了。
端庄高挑的身材,布甲下的身体略显瘦削,但也不至于到弱不禁风的地步,犹如白乳一般苍白的皮肤,刻意弄得杂乱的齐肩黑发,里面已经有了丝丝白发,布伦达今年也才不过17岁而已。
再往上,布伦达看见一张同样苍白但精神充沛的脸,匀称整洁的五官,自认为算不上什么美人胚子,但也绝对耐看,嘴角处那道不显眼的伤疤——
以及遍布在整个左眼周围,给自己从小到大的生活带来数不清的指摘与议论的黑色纹路,扭曲黯淡,让人望而生厌。
据说当初加尔兰勋爵夫妇并不是因为可怜在旅程途中捡到的这个婴儿,而是因为害怕如若不收养这女孩将会带来可怕的诅咒,这才愿意将一个弃婴收作养女。尽管勋爵夫妇真的对她视若己出,但周围的谣言仍旧不绝于耳,哪怕到了十六年后的今天也是如此。
“怪物”,这是自己的弟弟,当今蒙克霍堡城主亚奇.英格索尔勋爵对自己说过的最多的词,他说自己的到来给他每一晚都带来了噩梦,能从灵魂最深处惊醒的梦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早早的搬出了蒙克霍堡,并且正在四处为自己的“私生女姐姐”物色合适的结婚对象。
这里早就没有一处地方是值得布伦达留恋的了。
“我不该想这些的。”布伦达试图告诉自己,随后将剑和盾牌背在背上,将事先准备好的长绳绑紧,另一头则向窗外抛去,当布伦达探头出去时,月白风清。
她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样的未来,但她暗自告诉自己,未来绝对是自由的,那就足够了。
“再见了,父亲,母亲。”
布伦达轻声说道,将绳子的一头绑在腰上,朝窗外纵身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