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前往烂菌沼泽时的感受和第一次相比已经大不一样。
塔堡下的村子已经完全搬空了,包括那些在之前被卡斯维打倒的村民和其他居住于此地的菌农,似乎是害怕被报复的缘故,搬离的过程十分仓促,整座村子就像被洗劫过一样,处处都是未熄灭的残火以及掉落在地的杂物。
比起沼泽里的怪物,他们竟然更害怕冒险者,布伦达想到,这才是最大的讽刺。
但雾气依旧浓郁,甚至比之前势头更大,湿气夹杂着那股熟悉的味道从沼泽方向传来,几乎让人闻之却步。
如何处理与托兰的关系也是个问题,在足足犹豫和踌躇了将近一半路程的时候,布伦达才鼓足勇气,面不改色的骑行到神官身旁,不过托兰仿佛已经察觉到了布伦达的意思一样,不等后者开口,就率先道歉:
“刚刚还在纠结怎么和你开口,女士。”托兰脸上的红印已经消去的差不多了,取而代之的是几条隐约可见的指痕:“那时候我确实应该注意一下措辞的,如果不是你及时打醒了我,恐怕我还会变本加厉,谢谢你了。”
“嗯......啥?”布伦达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明明是自己应该道歉的,那时候可以理解为是为了自己的面子,私下里也是这副态度就让布伦达很奇怪了。
“你......是在嘲讽我吗?”布伦达自然的就往恶意的方向想了过去,尽管托兰更加吃了一惊:
“嘲讽?不不不,女士你误会了,我是真的这么认为。”、
“算了,不管了。”托兰的态度反而让布伦达没有了芥蒂,语气也放松下来:“我想和你说对不起,就这样。”
“你不必用往心里去的,女士。”不过托兰紧接着就指了指脸上的指痕,做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而且如果我没猜错,这是你第一次打人吧?”
布伦达刚想反驳,但仔细回忆一下的话,就算从小到大被唤作诅咒的怪物,布伦达也确实没有和任何人起过冲突,唯一一次把弟弟打伤还是因为不小心扔过去的杯子导致的,想到最后,只能摇了摇头,内心充满了莫名的挫败感。
“那在下还算是比较荣幸。”神官笑着颔首道:“顺带一个有些失礼的建议,女士,你该修建下指甲了。”
布伦达蓦然抬手,确实,自己的指甲很久都没有修理过了,加上这几天的跋涉,指甲缝里也嵌满了黑泥,布伦达霎时间感到脸上一片发热,慌忙收起了手指,同时狠狠的剜了托兰一眼。但却只是让神官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你们两个有问题吧?”达布斯尔在后拧着脸说道:“这气氛不对啊,关系这么好嘛?”
“闭嘴!”布伦达回头瞪了一眼,“不然等下让你更像猪头!”
“哇!我好害怕。”达布斯尔装作捂住心口的样子:“隔着一层纱布那眼神都把我吓到了,不愧是邪王真眼哈哈哈哈~”
托兰已经笑道快掉下马了,布伦达没办法,看着两人咬紧牙,决定不再理会他们,纵马向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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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回到了熟悉的沼泽边缘,依旧是不变的浓雾,但里面传出来的恶臭味无疑比上次要大了更多,布伦达刚刚皱眉,回头就看见达布斯尔苍白的脸。
就算再不想承认,但布伦达实际上已经开始习惯这股臭味了,以前可能闻着要晕厥的程度现在也就是皱皱眉而已。卡斯维已经下马,其他人也纷纷将坐骑栓在了沼泽边缘的树上。
“最后再说一次。”卡斯维在即将踏入沼泽的时候突然回头说道:“你们现在打退堂鼓还来得及,我也不知道里面会有些什么东西,而且就算真的有什么危险,你们可能也帮不到我。”
托兰真挚的点了点头:“我们会尽全力不拖您后腿的。”
达布斯尔也举手问道:“如果我们呆在塔堡里吃饱睡好等您一个人进去讨伐怪物,那么等到任务完成后我们还能拿赏金吗?”
“不能。”卡斯维很干脆的答道。
“那不就得了,拼命也得在那怪物身上补上一刀,不然来这一趟干嘛来了?”
布伦达倒是无所谓,现在来说,比起赏金,布伦达更希望亲眼见证这一系列谜团真正解开的时刻,不仅是为了证明子爵夫人的清白,也是为了给自己的第一场冒险划下一个完美的句号。
不过当刚踏进沼泽不到十分钟的时候布伦达就有些后悔了,深及脚踝的烂泥让每一次下脚都变成了困苦的煎熬,同时还有无处不在的虫子在不断的朝布伦达的脸上发起攻势,半小时都不到,布伦达脸上可以数出来的就有十多个包了。
“我要疯了!”第一个抓狂的果然是达布斯尔,毕竟他暴露在外面的部分要多得多:“队长,你就没有什么驱虫的东西吗?!这样下去不等见到怪物我们就得先喂虫子啊!”
“真是娇生惯养。”卡斯维走在前面不屑的说道:“看我就一点事都没有嘛。”
“您那一道皱纹能夹死十几只虫子了。”达布斯尔用一块带出来的抹布保住了自己的脸:“我要是虫子,我才不往您脸上去呢。”
慢性折磨显然能极快的冲淡一开始的激情,可能连一个小时也没有,布伦达就感觉以已经挨不住了,奇怪的是上一次进来的时候环境并没有这么恶劣,难到是走错路了?
不过卡斯维迅速的抬手让众人心中顿时一紧,同时还有噤声的手势,示意众人轻轻跟上,布伦达几乎是屏住呼吸,用全身力气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脚尖,不过等凑到卡斯维那个草丛后面才发现,不过是前面的一个小池塘边上趴着两只腐食怪而已。
“两只腐食怪而已,犯不着吧?”布伦达冲卡斯维轻声问道。
“两只快融化的腐食怪。”卡斯维并没有理布伦达,而是朝后面招了招手:“你们三个,去讨伐了前面的怪物。”
“哪三个?”布伦达急忙问道。
“矮子,秃子,还有......”卡斯维停顿了一下,这才转向布伦达:“还有你,月行者。”
“凭什么她有名字我们就只有绰号?!”达布斯尔急了。
“我不参与讨伐吗?!”托兰也急了。
“你的角色定位不是前线位,在这里看着他们就行。”卡斯维没有再管托兰,而是从斗篷下拿出一个极其微小的核木沙漏,倒转在手心中:“尽可能模拟一下突发状况,我数一二三,你们三个就冲出去,限定一分钟内完成讨伐,准备好了吗?”
布伦达:“三秒?!”
达布斯尔:“一分钟?!”
纳伊汶:“准备什么?”
“时间到!上!!”卡斯维几乎是用吼出来的。
布伦达咬紧牙关,拔剑第一个冲出了草丛,脑子几乎一片空白,不过仍然瞄准了靠近左边的那一只正趴在石头上蠕动着的腐食怪,后面跟上的达布斯尔心领神会,自然而然的就举着草叉往右边那只扑过去。
能行!那只腐食怪几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毕竟是濒死的状态,但情况却再一次出乎了布伦达的意料,在护手剑即将刺入怪物背上的一刹那,趴在岩石上的腐尸怪以难以置信的角度扭曲着躯体,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击,同时急速摆头,朝近在咫尺的布伦达冲撞过来·。
布伦达下意识的躬身举盾,不出所料,腐食怪和盾牌撞了个正着,掉落的残肢碎块飞溅的到处都是,不过撞击力度也让布伦达踉跄的后退了几步,给了那怪物喘息之机,一瞬间张开巨口,几个跳跃就转到了布伦达身后,再一次发动了攻击。
这次布伦达并没有转身,或者说是来不及回身防御,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布伦达潜意识里突然想起蒙克霍堡的教头曾经告诉自己的话。
战斗不能只依靠眼睛,大多数时候听觉比视觉更加重要。
听觉,正是这样,布伦达捕捉着腐食怪起跳的瞬间,以及嘶吼声的方向,最终决定闭上眼睛,持剑返身砍去。
短暂的僵持,布伦达蓦然睁眼。
自己确实砍中了目标,但剑刃却死死的卡在了腐食怪的巨口中间,尽管大部分仍然砍了进去,但却不足以致命,腐食怪正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咬在剑上不断扭动着,将布伦达直接拉倒在地,同时从躯体上各个部位爆发出一滩又一滩的恶臭脓血。
盾牌不仅仅是防具,同时也是武器。回忆起这些的布伦达,用尽全力举起小圆盾,咬紧牙关,狠狠的朝发狂的腐食怪身上砸去,一大团碎肢和粘液飞溅到布伦达身上,但布伦达没有给自己回味的时间,而是再次举盾,再次砸下,举盾,砸下,举,砸。直到左手失去了最后一点力气,像丝绸一样无力的垂下,而那咬着护手剑刃的腐食怪也以已经变成了一坨糜烂的肉块,只有几根细小的触须还在抽动着。
满身都是恶臭的秽物,但布伦达却感觉连吐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用手撑在地上急促的呼吸着,同时也转身看向另一边的情况。
达布斯尔已经死死的叉住了另一只腐食怪,同样满身是秽物的他这次竟然坚持住了,而高举铁镐的纳伊汶刚刚给了那怪物最后一击后,便匆忙返身朝布伦达跑来,东张西望了良久,这才看到了那摊已经被布伦达砸扁的怪物尸体。
“死了?”纳伊汶问道。
“死透了。”布伦达喘着粗气,艰难的爬起,同时也在揉着自己发麻的左手,没有管纳伊汶那咋舌的表情,也没有理会远处大声宣告初次成功讨伐的达布斯尔,而是一步步朝池塘走去,布伦达现在只想把自己一身的秽物擦干净。
“别急着洗。”卡斯维和托兰从草丛后面慢慢踱步而出,还看了一眼手上的沙漏:“独自一人49秒,还算可以的成绩,就是过程太难看了。”
“真抱歉没有给老爷子您跳支舞呢。”布伦达干脆坐在了地上,用干净的手指轻轻将汗湿的头发全部拢至脑后,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讨伐成功,接下来呢?”
“这一带的腐食怪应该还有很多。”卡斯维不紧不慢的说道,布伦达看到托兰露出略带同情的目光,自己心头也用上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老爷子,你的意思是......?”
“继续啊!今天还很长,足够我们练一天了。”卡斯维没有管布伦达生无可恋的表情,而是将手中的沙漏倒转重置,一边大把大把的捋着白胡子:“准备好,冒险者们,去讨伐下一个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