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伦达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哪怕是后面跟上来的托兰在看到哪幅铁笼的时候也是一脸震惊。
然而铁笼中的生物却毫无一丝生命气息,畸形弯折的躯体只是蜷缩在笼中的一角而已,无神的蓝色眼眸朝密室中央的台座张望着,似乎在寻求某种解脱。
“这......就是造物炼金。”托兰喃喃自语道,“不,与其说是炼金术,不如说这是完完全全的巫术。”布伦达突然看见托兰眼中划过一丝厌恶:“子爵夫人,烦请您为我们解释一下这是何物?”
贝内特子爵夫人依然呆立在远处,眼中的恐惧之情并不比布伦达要小多少,但那份恐惧中参杂着更多的则是悲伤,子爵夫人并没有急着回答问题,而是从一旁堆满杂物的柜台中翻出一张画作,轻轻拭去了上面的灰尘与蛛网后,这才踱步多来,将那幅画交到布伦达手上。
画上的仅仅是一个穿着标准的查普曼贵族长袍,同时脸上还满是不情愿表情的少年而已,但画上的特征却与布伦达看见的如出一辙:蓝眼,金发,完全就是缩小了一号的狄伦而已。
“这是......?”布伦达抬头问道。
“罗兹.贝内特,我的小儿子。”子爵夫人从布伦达手中接过那幅画,刻满皱纹的脸上仿佛还能回忆起无数段往事一般:“这是他在12岁的时候找人画的,当时他一还一直在吵着要穿盔甲,最后是连哄带骗的才让他站在那里站一下午。他走的时候是15岁,回来的时候也还是那副样子......”
托兰仍然在出神的看着铁笼,布伦达没办法,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您不觉得......他和那个林地精灵很像么?”
“你也这么觉得?”子爵夫人擦了擦眼睛,将画作再放回到了那堆杂物中:“7年前狄伦满身是伤的出现在我门前的时候,我也吃了一惊,以为是神明终于回应了我的呼唤。”眼前的灯火不断闪烁晃动着,子爵夫人的悲戚也尽收眼底:“当然,狄伦终究不是罗兹,他没有告诉我他全身是伤的原因,之说没有地方可去,但我依然愿意让他留在这里,哪怕只是看一眼那张脸,哪怕是我的妄想也好,都像是罗兹依然活在这世上一样。”
“但他们终究不会是同一个人,夫人。”托兰生硬的插入了谈话:“您还没告诉我铁笼中的到底是何物。”
子爵夫人突然哽住了一样,良久,才掩面痛哭:
“那就是我的罪孽所在.....当他们把罗兹的尸体带回来时,我差点当场疯掉,这世上有什么比这更残酷的命运么?.”似乎因为体力不支,子爵夫人顺势靠在了墙上:“我当时只想再见我的孩子一面,以活着的方式,为此我也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是背负上这诅咒的命运.......”
“所以。”托兰深吸一口气:“您以自己孩子的尸体为素材,进行了血祭炼金,希望以此能让他再一次活过来。”
子爵夫人并没有说话,只是将脸埋在枯瘦的手掌中,泣不成声。
托兰皱眉摇了摇头:“可是您最终失败了,无论如何,眼前的罗兹是完完全全的素体,是失败品,为此您只能将他封印起来,并一直囚禁在这不见天日的密室中。”托兰突然转过头,脸上是布伦达从未见过的严肃和悲愤:“恕我直言,您这是在亵渎自己的至亲。”
“托兰!”布伦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你在说什么?这是子爵夫人的孩子啊,你体会过这种伤痛么?”
“这并非是以情感来衡量的,女士。”托兰毫不退让地说道:“这是衡量着道德,伦理与法律的准则,于情于理,子爵夫人都不应该为了自己的私念而将周围的其他人置于危险之中,就算珀斯莱贝的技艺真的完善到了能完全杜绝危机的程度,但万一失控了呢?”托兰转而面向子爵夫人:“而且哪怕最终成果是素体,您也没有像正常的炼金流程那样将其销毁,而是选择了封印和囚禁。您想过没有,如果那囚禁在铁笼里面的素体真的具有罗兹的感受和思维该怎么办?他就算是怪物,却也是曾经为您儿子的怪物,更是您一手缔造的怪物。”
“别说了!”子爵夫人几乎是沙哑着吼道,但随即又陷入微弱,掩面哭泣的手不断的颤抖着,整个人靠在墙上,悲痛欲绝:“求求你......别说了......”
布伦达下一秒已经径直走到托兰面前,反手挥过,随着清脆的一声响,在神官脸上留下了通红的手掌印。
布伦达只是咬着牙,强忍眼泪。可她自己真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愤怒,可能仅仅是因为通用同情而已,又或许是自己真的不喜欢从小到大围绕在身边的这类严肃的论调,更可能的,是那几乎算是吼出来的怪物一词。
可布伦达几乎是打完就后悔了,左手也在不断的颤抖,就算自己再怎么不喜欢,托兰说出来的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他是站在绝对客观的角度上去阐述这件事,但自己却只是在任性而已。
他如果就这么生气了怎么办?自己之后又该怎么办?
然而托兰却很平静,哪怕脸上的手指印依旧通红,也只是轻轻颔首,布伦达看到那张朴素的脸上流露出真切的歉意:“是我的错,女士,我失态了。”
布伦达忽然愣住了。
随即,眼泪再刹不住车的流了下来,布伦达只能慌忙用手遮住右眼,转过去一边,视野一片模糊中,还听到托兰继续说道:
“抱歉,夫人,刚刚是我失礼了,请您原谅。但还是请您告诉我们最后一个问题,炼金废料和没用完的素材,您都是怎么处理的?”
“......狄伦......”布伦达再次听见子爵夫人微弱的声音:“我都让狄伦去替我销毁掉了......”
“那打扰了,夫人。”托兰深深鞠了一躬:“我们走吧,女士。”
“等等......”布伦达说着将眼泪擦干,走到子爵夫人面前伸出手:”夫人,我们上去吧。“
不过子爵夫人只是埋着头拒绝:“你们走吧,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呆一会儿......”
布伦达最终没有继续打扰子爵夫人,在爬上楼梯之前,最后一次看了一眼那被囚禁在铁笼中的素体,仿佛像是幻觉一般,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在灯熄的最后一秒,看向了子爵夫人。
布伦达从未感觉到一段阶梯是如此的漫长,尤其是在刚刚看过那种景象以及托兰走在自己身后的时候,神官脸上的手指印一直在提醒着布伦达自己的尴尬和过错,但仍觉得无法开口道歉的布伦达只能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一路小跑的下到了塔堡最底层的大厅。
卡斯维仍在呼呼大睡,纳伊汶也靠在角落里闭目养神,达布斯尔倒是精神的很,鼻青脸肿的用一块破布擦着自己的草叉,看到布伦达下楼就跟看到了鬼一样:
“唉?!你原来是在楼上吗?”
“不然呢?这座塔楼还有其他地方可去吗?”布伦达翻了个白眼,闷闷不乐的坐在了另一角的椅子上。
“外面那头东西是什么来头?”达布斯尔朝门外指了指,心有余悸的说道:“好家伙,上来猛一看差点没把我吓死,那是鸡呢?还是狼呢?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叫鸡狼,鸡和狼生下来的东西,懂了吧?”布伦达不耐烦的回答着。
“狼和鸡都能看对眼?”达布斯尔撇了撇嘴:“我宁愿相信你和那暴力神官能看对眼......嗯?你脸上......”
达布斯尔盯着刚下来的托兰看了好一会儿,准确来说,是盯着那通红的手印看了好久,中间还时不时的把视线转到布伦达手上,良久,才猛然摇了摇头:“算了,我还是研究一下鸡狼的事吧。”
“你在说什么?”托兰好奇的摸着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吗?”
“你脸上有烈女的象征。”达布斯尔正色道,不过当布伦达狠狠的瞪过去时,他又马上低下了头。
卡斯维也伸着懒腰从椅子上醒了过来,浑浊的眼睛似乎在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在接连打了四五个呵欠后,才捋着胡子慢悠悠的说道:“都来了?事情问清楚了没有。”
布伦达不敢答话,甚至都不怎么敢去看托兰的脸,不过后者倒是迅速接话道:“已经调查清楚了,主要有关污化感染的问题。”
“嗯,尽量简短点说。”卡斯维似乎没有在意托兰脸上手印的事,这让布伦达不由得松了口气。
“是,简而言之的话,那名为狄伦的林地精灵在7年前来到此处,被子爵夫人收留,并且在之后的几年里将子爵夫人委托给他销毁的炼金废料和素材用在了别处,这大概就是目前事情的真相。”
托兰并没有说出在那间密室内的其他见闻,这让布伦达感到一阵奇怪,不过卡斯维好像也不打算深究,只是轻松的跳下椅子,再度伸了个懒腰:
“现在看来,也并不算复杂,行了,准备一下吧。”
“准备?”达布斯尔疑惑的看了一下四周:“准备什么?”
“准备去沼泽。”卡斯维习惯性的抛了一下手中的小斧头,似乎再一次焕发了活力一般:“如果是真的,将那怪物和精灵的同党一并解决掉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