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当布伦达从朦胧的梦境中清醒过来之时,早已吸入了一大口寒气。
正如梦中的景象一般,冰封的山谷中白雪皑皑,而独身一人的少女则孤寂的端坐在群山之巅,遥望天际。
哆哆嗦嗦的掀开被子,同室的另外几名冒险者已经早早的醒了过来,而布伦达甚至都用不着去看窗外的一片白雾,光是感受着这股寒意就已经猜到了外面的情况。
花园城竟然下雪了。
布伦达记忆中当然见过雪花,不过不是在花园城,也不是在萨洛美郡。而是五岁时和父母一起启程去拜访远方的外祖父时所经过的那条栈道,冰封的小径下就是万丈深渊,而头顶则是鹅毛大雪,明明周围的人都因为突如其来的恶劣天气而焦虑万分,但当时的布伦达却意外的觉得安全。
如果能这样被雪彻底掩埋就好了,布伦达记得自己发出过这样的感叹。
尽管此时此刻布伦达却只能感觉到彻骨的寒冷而已。
“真是奇迹一般的美景,按《平原王国地理百科》中所描述的,花园城明明处于污甲山脉的暖流带影响下,理应一辈子都见不到雪景才是......啊,你醒了?”
奥德丽,这个小个子的年轻法师前一秒都还在看着窗外的大雪陶醉万分,下一秒就已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了一杯冒着热气的奶油浓汤端到布伦达面前,满是雀斑的脸上时刻都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先喝下去暖合一下吧,谁都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碰见大雪,如果你起得更早一点的话还能听见弗玛大师的咆哮呢,这下花园城的棉料商人们可有的赚了。”
“谢谢。”布伦达感激的接过浓汤抿了一口,感受着热流涌上全身,这才长长的舒上一口气。
“这种白色的粉末就是你们沃土人所说的雪吗?”格斗家苏玛塞环抱着手臂站在窗头,尽管身上只穿着一身轻薄的兽皮,但丝毫不影响她黝黑的肌肉上在这样的天气里依旧能绽出条条肉筋,“除了凉一点好像也没什么嘛。”
女剑士桑席则抱着入鞘的长剑坐在角落中,迷离的目光直直的飘向布伦达这边:“能将飞溅的热血映照得更为猩红,这就是雪的用处吧?”
如果不是知道桑席本身就是这种性格的话,布伦达也许还会有些害怕,但现在布伦达知道这个穿着法师长袍的女剑士只是单纯喜欢这样说话而已,并没有其他意思。
“还是尽早收拾好东西吧,马上队伍就要出发了。”草药师卡萨西瓦早早地就背好了她那装满了各色晒干药物的背篓,而门外则响起了其他冒险者熙熙攘攘的脚步声。
没有再过多磨蹭,布伦达用力拍了拍自己冻得通红的脸。值得庆幸的是,和自己一起的几人似乎都没有对约达表现出任何抗拒的意思,甚至桑席还对约达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不仅允许约达抱着她的长剑睡觉,现在也任凭约达一路跟着她走,这就让布伦达省去了不少麻烦。
当然,以前看着约达的任务基本都是神官来完成的,只是现在......
花园城的雪还在越落越大,就算黑貂弗玛紧急用团队经费买来了两百多套棉布披风却依旧供不应求。布伦达本来想给约达也要一件,不过当看到桑席很大度的任由约达钻进她的怀里时,布伦达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至于神官,同样身为团队“中坚力量”的他已经被安排到了车队的最前方,与其他高级冒险者们并肩齐行,从布伦达的视角看过去的话,透过厚重的雪幕,托兰留给布伦达的也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而已。
奥德丽骑着一头矮脚马凑了过来,悄声问道:“冒昧问一下,你和托兰.勒斯隆好像是朋友吧?”
“队友而已。”布伦达吸了吸鼻子,冷静的答道,“而且那也是之前的事情了,现在的话,我也不知道。”
“老实说,你那一拳其实把我吓到了,毕竟恢弘之光教会在平原王国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当众去打一个永恒之光的光耀武士这种事可不是谁都有胆子去做。”奥德丽似乎思考了一下,随后抬头向布伦达伸出手说道,“之前只是打招呼而已,现在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奥德丽,来自杖玺城,目前的职业是一名法师——当然现在还不熟练,不过等我成功进入勒姆罗斯学院之后就不一样了!”
“月行者,来自......霜火森林,职业是剑斗士。”布伦达本想说来自萨洛美郡,但紧接着就回想起了黑貂弗玛之前的话,至少在查普曼境内来说,自己的身份都还不能轻易暴,“对了,你也要去勒姆罗斯学院?”
“嗯,冒险者协会终于和勒姆罗斯学院谈妥了合作条件,如果三级以上的冒险者能通过学院的测试的话,就能免费入学。”奥德丽开心的打了个响指,“这可是省下了一笔天大的开销——当然,就算没有这个条件,进入勒姆罗斯学习也是每一个法师的梦想吧?”
“我正好也要去勒姆罗斯学院,也许等这次任务完成之后我们可以一起走也说不定。”布伦达稍有些紧张的说道,毕竟自己和奥德丽认识了也才一天不到而已,不过小个子的法师却很愉快的同意了布伦达的邀请。
“如果可以的话那当然再好不过啦!而且也可以问一下其他人有没有这个想法。”奥德丽一边兴奋的笑着,一边朝旁边的另外几人问道,“你们在这次任务之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我对花里胡哨的魔法没兴趣。”苏玛塞不屑的哼了一声,同时她也是少数几个拒绝了棉布斗篷的冒险者,正任由雪花打在她毫无防备的肌肉上,“不过我听说那边还有个叫遗忘之地的地方天天都在打仗,也许我会考虑去看一下。”
“你指的是那个在周遭一堆势力的支持下遍布着几十个非法领主的遗忘之地?那里倒确实天天在打仗来着。”奥德丽稍稍皱了皱眉头,不过马上又恢复了热情洋溢的笑脸,“不过那也可以同行很长一段时间了,桑席你呢?”
“我只遵循世间杀戮的召唤,哪里需要我来熄灭人们的罪恶之火,我便出现在哪里。”桑席轻闭双眼,同时还不忘伸出一只手来接住那些飘散的雪花,再看着它们融化在手心里,“反正生命只如飞雪一般转瞬即逝,轻如鸿毛的剑刃,放在哪里都是一样。”
如果不是桑席的另一只手正在不停挠着约达白皙的下巴,布伦达还差点就信了那让人牙酸的话,奥德丽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就当桑席默认了一般,最后再转过头去,期待的看向草药师。
卡萨西瓦则是满脸的无所谓:“我本来就是要去勒姆罗斯学院的,哪里不仅仅只有魔法学科,炼金药物学也相当有名。”
所有的喜悦最终都在奥德丽的欢呼中得以爆发:“那就这样决定了,等这次任务结束之后,我们就启程前往勒姆罗斯学院!”
黑貂弗玛这时候突然极为煞风景的纵马赶了过来,勒住缰绳的同时还不忘朝布伦达等人颔首致意:“早上好女士们!希望这次用三倍价格紧急采购的棉质斗篷至少能让你们稍微暖和一点,不然我还得找个机会去和花园城的布料商人讲讲道理。”
在场的人当中似乎也就奥德丽可以对黑貂弗玛笑脸相向,不如说,两人都是那种时刻都保持着笑容的人:“弗玛大师,我们几个刚刚决定了,这场讨伐任务结束之后我们还会继续一起旅行!听起来很棒吧?”
黑貂弗玛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随后将目光转向了布伦达:“那可真是太好了,不过月行者女士不是原来还有个队友来着?”
“托兰.勒斯隆也可以和我们一起啊。”奥德丽不假思索的说道,“我刚好对永恒之光的教义很感兴趣,而且有个新星强者同队的话,安全感都多了不少。”
黑貂弗玛的表情充满了期待,这就让布伦达的警惕心更为强烈,这时候布伦达倒希望自己能有范伦蒂安那样的读心能力,这样就可以将这张笑脸下藏着的东西给剥得一干二净:“这不关弗玛大师你的事吧?如果你特意来问之前的问题的话,斗篷很暖和,就这样。”
指望黑貂弗玛露出尴尬的表情是件想都不敢想的事,现在也是如此,如同无视了布伦达冰冷的语气一般,黑貂弗玛反而极为关切的说道:“只是提醒你们一下而已,队伍马上就就要启程了,等下前往科塔莱尔的路上雪只会越下越大,记得时刻贴紧车队,别走散了。”
随着黑貂弗玛再次调转马头,从协会分部中陆陆续续走出来的冒险者也已经基本全部就位,没有任何仪式,也没有任何欢送。迎着鹅毛大雪,就在一片静谧中,车队正式开拔。
一百五十多号冒险者和两百多马匹组成的队伍竟然走在花园城的街道上还能畅通无阻,昨天的花园城还都是一片喧闹与芳香的海洋,人潮攒动中宣泄着这座城市的热情,而现在布伦达却基本上看不到一个行人,家家户户的窗门都在紧闭,偶尔有几个人探出窗户安静的看着冒险者的队伍缓缓通过,就算这样也没人能坚持很久。
可能对于大多数花园城人来说,这还是他们这辈子第一次见到雪,和感受到所谓的寒冷。
可能是看到周围一片沉默实在是过午难受,奥德丽试探性的骑行到了中间的位置,装作不经意间的说道:“如果有吟游诗人在就好了,他们一定会一路歌颂,还会为我们记录那些冒险中的英勇事迹,想想看,总有一天,女侯爵和霜剑士率领的冒险者的故事会传遍整个查普曼乃至平原王国,那是多么浪漫的事情!”
尴尬的沉默了良久,苏玛塞才不屑的喷了口鼻息,说道:“虽然我也不喜欢那手上戴满戒指的小白脸法师,但他至少有一点没有说错。拉瑞娜.安德烈亚在瓦费格沙漠的传统中就是最低等的那类种族,低等到大饥荒时都没人愿意去吃岩巢族的蛮子,因为都说他们体内全是流脓的沙蛆。”
奥德丽听到沙蛆时脸色才稍微有了变化:“嗯......虽然我也知道一点瓦费格的文化习俗啦,但既然她算低等种族的话,她的爵位是怎么来的?”
终于到了布伦达最喜欢的揭秘环节,没有过多顾虑,布伦达第一时间就凑了过去,等待着苏玛塞的下文。
“自封的呗。”苏玛塞不耐烦地说道,不过当看到周围的其他冒险者也都感兴趣的纵马凑过来时,还是重重的咳嗽了两下,“当然,也不能完全没有依据,这更像是外号一样的贵族头衔实际上倒是源自于一个货真价实的贵族。”
其他冒险者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道:“是谁?”
“这在瓦费格几乎人尽皆知,而且也是和冒险者协会息息相关的事情,你们竟然一个都不知道?”苏玛塞的表情活像是吞了一只蜜蜂一样,而且显然她也很不喜欢这种成为一群人的焦点的感觉。
“我们又不是瓦费格人,不知道很正常吧?”一个冒险者问道,同时随着车队继续行进,因为好奇而凑到苏玛塞周围的冒险者也越来越多,俨然都是为了听故事而来。
“行吧行吧。”苏玛塞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之前大雪纷飞她都没有表现出一丝寒意,此刻被一群人包围着倒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长话短说,她之所以能从一个竞技场奴隶摇身一变成了冒险者天梯百强的女侯爵,只是因为一个人而已——”
“前任女侯爵,同时也是六级冒险者,名为安德烈亚.尼尔伯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