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幕依旧笼罩着整支冒险者车队,更显得花园城的街道上极为冷清,对于布伦达来说,明明好像已经开拔很久,事实上却连花园城的大门都没还影。
好在苏玛塞的故事能抵消大部分路上的无聊时间,也没几个人能对这种此时和所有人息息相关的八卦故事不感兴趣,女侯爵拉瑞娜的名头和身份本来就算是极好的谈资,尤其是加上实力参照的因素,能了解到她的崛起经历也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尽管看苏玛塞的表情这确实是在她们家乡那边人尽皆知的故事,但这也并不能阻止旁边的其他冒险者好奇的目光:“这个前任女侯爵和团长有什么关系吗?”
“如果你指的是血缘关系的话,那确实没有。”苏玛塞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但她们之间的联系大概比单纯的亲人还要更紧密一些吧。”
奥德丽也是这之后才终于插上了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尼尔伯托好像是平原王国的某个贵族姓氏啊?他们家出过这么出名的冒险者吗?”
这个姓氏对于布伦达来说也并不陌生,虽然查普曼王国自诩文化自成一脉,但事实上在地理联系乃至历史渊源上也都属于平原王国的一员,那些流传在沃土之地最核心的传说同样也伴随着布伦达幼时的故事一同成长。而涉及到这些的话,尼尔伯托则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标杆。
所以布伦达紧接其后补充道:“尼尔伯托是以费的统治家族,统治者也确实是侯爵头衔,但就像奥德丽说的,他们家目前为止还没有出过女性领主,更别说是六级冒险者的女性领主。”
苏玛塞本来就有些不耐烦,自然更不可能再去一一解答布伦达和奥德丽的疑问:“你们沃土人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我也没亲眼见过。话说,你们到底想问什么?”
纷纷扬扬的大雪中,那些聚拢过来的冒险者也有些瑟瑟发抖:“别管她们,就告诉我们团长是怎么从奴隶变成的冒险者就行,我们那就想知道这个。”
“真麻烦,那我就从头讲起吧。”苏玛塞重重的叹了口气,终于也从马匹的鞍袋里拿出棉布斗篷给自己披了上去。
“在瓦费格,可能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御风沙城的那些伊斯玛仪,一个个眼睛时刻都在看着天上,整天都在做着自己瓦费格帝国正统继承人的梦,自诩瓦费格只要有他们在就还没有亡,但御风沙城控制的领土大小实际上连古瓦费格帝国最虚弱时期的十分之一也没有,到现在他们也还没能对外扩张出去哪怕一里格。”
“但同时所有瓦费格人也都愿意承认,现在的沙漠中唯一还像点样子的也只有御风沙城,所有瓦费格人都唾弃这座城市,但所有瓦费格人又都憧憬着这座城市。我也不知道那该怎么形容,但就像你自己的家以前很大,但后来却被一把火烧干净了,只剩下一个后院还留在那里。”
“憧憬着......这座后院?”布伦达疑惑的问道。
奥德丽则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因为御风沙城是唯一将古瓦费格帝国残存的那些文化保存下来的地方,只有在那里你才能一瞥瓦费格化作一片灰烬后留下来的些许痕迹,而那也是所有瓦费格沙漠上的种族了解逝去的古帝国最好的途径。”
“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吧。”苏玛塞重重的咳嗽了一声,示意故事还在继续,“总之,御风沙城里面的一切都很有名,棱晶湖湾,筛选天壁和至高塔,那些都是从古瓦费格帝国建立伊始就已经存在的奇迹。而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大迷宫竞技场。”
“团长曾经呆过的那座竞技场。”其他冒险者恍然大悟。
苏玛塞烦躁的挠了挠下巴:“我也不好说那究竟是好是坏,逝去帝国的传统喜欢看到那些手无寸铁的孩童被扔进一座巨大的迷宫中尽数厮杀,最后存活下来的人除了得到一个冠军的称号外一无所有,因为大迷宫竞技场每时每刻都在开放,有时可能只是十多人的战斗,而有时则会举行成百上千人的大竞技,但无论如何,大迷宫永远不会关停。”
“所以那里每时每刻都在死人?”一直以来对故事表现的都不怎么感兴趣的卡萨西瓦在后面嘲笑道,“你们那里有钱人的趣味可真独特。”
“他们上哪去找那么多参赛者?”奥德丽不解的问道,尽管下一秒她好像就已经知道了答案一般别过脸去。
“谁会傻到主动去参加这种比赛,大迷宫竞技场里从来只有奴隶而已,而且还都是那种最低等的奴隶。”苏玛塞也有些不舒服的闭上了眼睛,“投入竞技场中的奴隶都只是一次性的,卖价便宜并且数量繁多,市场庞大。在那里什么种族你都能见到,反正能从迷宫活着出来的永远都只有一个人而已。”
“无数的鲜血,无数的哀嚎。”桑席抚摸着手中的刀鞘发出怪异的笑声,“那里的罪恶之火岂是一把刀能斩断的?”
没有去管桑席的话,苏玛塞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反正说了那么多,只是告诉你们那里的环境而已,按道理竞技奴隶本来不会有任何长久存活的机会,日复一日的战斗,总有一天会因为各种原因死在同为奴隶的其他参赛者手里,这就是她们的宿命。”
“而迄今为止打破了这种宿命的,历史上只有两个人而已。”
奥德丽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尽管周围的其他冒险者在这种氛围下也很难笑得出来:“第一个应该是浩瀚纪元时期的残人哥努特,身为竞技奴隶的他领导的大起义几乎席卷了半个瓦费格沙漠,历时四年才被镇压。”
苏玛塞点了点头:“而第二个,就是拉瑞娜。”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苏玛塞继续讲道:“十五岁正式进入到大迷宫竞技场,到她十七岁出逃。可别小看了这两年时间,一般最强的竞技奴隶的生命周期也普遍只有几周不到而已,因为他们没有任何休息时间,大迷宫竞技场每时每刻都在等着鲜血的投喂,再强大的力量在这样的消磨面前也只会趋于崩溃。”
“但她除外,两年里每一天都在战斗,而每一天的胜场奴隶中都会有她的身影,为了加大难度,甚至还为她单独举办过一百多名奴隶集合针对她的项目,但就算这样,当闸门放下时,人们看见的依旧只有一百多具血淋淋的尸体,以及一个浑身重伤但却依旧屹立不倒的女孩,那时她才十六岁而已。”
就连苏玛塞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为此,御风沙城的人们特意给她起了个外号,称呼她为迷宫里的塔阿斯。”
“塔阿斯,古暹教里面的邪战神。”奥德丽喃喃自语道,目光也飘到了雪幕之后的前方。
“说来可笑,明明按道理有一个这样的明星人物主办人们都应该很高兴才是,因为拉瑞娜显然能带来更火热的关注和话题,他们也可以借此捧出一个真正的冠军。”苏玛塞自己也发笑道,“但他们选择了遵循传统,大迷宫竞技场不需要这种杀不死的奴隶,他们更喜欢的是蝼蚁间的互相搏杀而非强者间的激烈战斗。所以他们给拉瑞娜设下的比赛一次比一次残酷,一次比一次艰险,但就算这样,他们也没能将拉瑞娜彻底消除。”
“除了八年前的那场比赛。”苏玛塞动了动手指,而其他人也明白故事的高潮部分即将来临。
“那本该是一次极为平常的比赛,几十个人,没有亮点,没有噱头,唯一可以称道的只是参赛者全部都是年纪轻轻的女孩,十七岁的拉瑞娜反而是里面最年长的那个,所有人都认为这只是一场例行公事而已,等到闸门放开,迷宫的塔阿斯又会浑身浴血的出现在大家面前,而身后则是几十具更为血腥的尸体。”
“但是?”人群中发出一个轻声的疑问。
“但是那天拉瑞娜却退缩了,当临近终场,几十个女孩都已经被她开膛破腹之后,面对最后的三个女孩,她却没有下手,更奇怪的是,那三名女孩也没有选择结果拉瑞娜的性命。结果那天可能是上千年来,大迷宫竞技场第一次走出超过一个以上的活人。”
四个女孩,布伦达心头一紧,好像已经猜到了什么。
苏玛塞轻笑着摇了摇头:“可惜主办人们不会忍受这样的愚弄,奴隶主们也勃然大怒,当晚就将那四名女孩投入了牢坑,等待她们的,则是第二天清晨的上万条毒蛇。”
“后面的剧情我大概猜到了。”奥德丽这时候才算是安心般的说道,“团长是在那天晚上觉醒了某种能力,或者是自己浴血奋战,逃出去了?”
苏玛塞则不屑的摆了摆手:“瓦费格沙漠里有一句俗语,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御风沙城的奴隶大营,外面的人想进去都困难,更别说手无寸铁还背负着诸多限制的奴隶从里面逃出去了。”
“总算是说到这里了。”苏玛塞重重的呼了口气,似乎说那么多话很累一样,“不过我必须再问你们一遍,你们真的不知道这个事件?”
冒险者们果断的摇头,布伦达也确定自己并不知道类似相关的任何传说事迹。
“那可真是见鬼了。”苏玛塞撇了撇嘴,“八年前,自称女侯爵的六级冒险者安德烈亚.尼尔伯托独自一人杀进了御风沙城专门囚禁奴隶的血荒堡,将上万名奴隶全部放了出来,而她随后更是只身挡住了整个普柔萨军团的追剿,据说御风沙城现在都还在禁止狼牙棒这种武器出现在城市内。”
苏玛塞看着周围冒险者们狐疑和惊讶交织着的表情,叹了口气,接着补充道:
“这倒是我亲眼见过的,那一晚,整个御风沙城都是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