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料峭的严寒渐渐消散,温度日渐上升,日升日落,转眼已是将近一个月过去。
“这个按摩手法是疗养院的康复师昨天在培训会上演示的,我拍下来了,昨晚拿着胡萝卜对着视频练习了一个多小时呢。”
窗外阳光高挂,细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将整个病房映衬得愈发明亮,清新的空气灌入来,带来丝丝的清爽。
魏小伟躺在病床上,歪着头正在读支放在左侧床栏边上的数学课本,分神地扭头想往下看,却只能看见被推起堆放在肚子上的白色被子,至于被被子挡着的魏小聪,他丁点儿也看不见,但他知道他的姐姐正吃力地给自己的双腿按摩。
“肯尼教授说了,你手术恢复状况良好,如无意外下周就可以安排复建了,我呢现在先学学手法,到时也能多给你按摩,按摩能促进血液循环,也能防止肌肉萎缩。”
白皙柔软的双手灵活地在魏小伟已经略略软瘪了下去的小腿肚上揉捏着,可是当触及他已经略略萎缩的肌肉时她还是鼻腔涌起一股酸楚。
“姐,你每天来回奔波照顾我已经很辛苦了,别再折腾别再上班了,好不好?”
合上数学书,魏小伟扭头望向窗外,窗外蓝天白云,却勾不起他丝毫的兴趣,如今的白天和黑夜在他眼里都是一个样,他所能窥见的不过是窗户这一角的天色。
揉捏的手顿住,魏小聪刻意扬起的笑意凝结,短暂两秒后,她又如此地揉捏着,
“不辛苦,你看,早上我就已经将我们一天的三餐都料理好带了过来,午餐和晚餐微波炉热一热就行了,现在也还有时间给你翻翻身按摩按摩双腿,照顾你的时间绰绰有余,下午只上短短四个小时的班,况且工作内容还只是帮忙带带病人去检查或复健,这哪里辛苦了呢?”
因为要兼顾照顾魏小伟,所以她只选了最短的工作时间,当然,工资也会相对的更低,但对于入不敷出的她而言,她非常满意。
“再说了,我应聘上疗养院的护工还能蹭蹭康复培训课,还能学标准的手法给你多按摩,让你恢复得更好呢,我一点儿都不亏。”
魏小伟的伤势逐渐好转,心态也较之前积极了,除了配合肯尼教授治疗,闲暇之余他已经重新捡起了课本,苏妍妍周末还会抽空给他上直播课,眼见弟弟如此积极,她当然也不能懈怠,也必须要以更好的姿态迎接生活。
重新偏过头盯着头顶的天花板,魏小伟抿紧了唇,须臾,才道,
“姐你像一颗陀螺,不知疲倦地转着,若是有天你这颗陀螺转不起来了,我会愧疚的。”
愧疚一直伴随着他,即使他不断地调整自己的状态,积极努力地配合医生的治疗,却依然还是躺在病床上,依然离不开这张床,所有的努力在被拉伸得无限长的时间里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偶尔,也如此刻,总会让他感觉泄气。
魏小聪看了眼时间,已经按摩了四十分钟了,而她也该去护士站签到上班了。
整理好因为给他按摩而放下的裤管,又将他被子重新整理好,魏小聪上前,嘴角噙着笑宠溺地摸了摸他已经剃成板寸的头,彷如眼前的少年依然是孩童,
“相信肯尼教授也相信你自己,你很快就能康复重新站起来,你所有的努力是值得的,姐姐的所有努力也是值得的。”
“我喜欢忙碌的日子,我想让自己过得更充实点,我不觉得很累,别愧疚。”
末了,魏小聪又双手叉腰,佯装凶神恶煞,
“魏小伟,我倒觉得你越来越像唠唠叨叨的小妇人了。”
哼,瞪起眼,魏小伟才不承认自己已经成为唠唠叨叨的小妇人呢。
“得了,看书累了就好好睡一觉,等你醒了我就下班回来了。”
一眨眼,魏小聪又彷如在哄魏娃娃般温声细语,朝她弟弟挥挥手便转身出了病房。
瞪着天花板,听着门被关上的声响,魏小伟闭上眼调整了会情绪偏过头又将课本支起放在床栏边。
无论生活如何让人泄气,该努力的脚步还是不能停,否则之前的所有努力都白费。
魏小伟不敢轻易放弃,也不敢轻易不努力,唯有努力,唯有一直坚持,他才能到达彼岸。
魏小聪到更衣室换上了疗养院的粉色工作服戴上医用蓝色口罩便推着清洁用具车开始了下午的工作。
事实上,她的工作内容并非单单是引导病人,更重要并且每天必须完成的工作是重复清洁病房外的公共区域,每一天不仅需要用吸尘机吸一遍,还需要拖一次,再擦拭一遍护士台,每一天完成这些工作其实她都腰酸背痛,但她从不敢在弟弟面前显露半分。
“魏,这儿需要清理,有个病人在这儿呕吐了。”
“哎,有点恶心。”
吸尘器还没打开,一侧的护士已经掩着鼻子满脸恶心的朝她指了指护士台的侧面,一滩污*秽*物流淌着。
这些年尽管魏小聪生活并不轻松,却也不曾接近又脏又累的活,尽管这些天对脏有了适应,但猛一看地上一滩的呕吐物,还是猛地偏过了头。
两秒后,魏小聪摒住呼吸从清洁车里拿出扫把弯腰清扫,几乎是眯着眼将污秽*物清扫上了垃圾铲,猛一转身想将垃圾倒到垃圾桶却差点将撞上一个身穿深蓝色西装的女人。
“shi*t!”
流利的英语粗口溢出,干练深蓝色西服的女人猛地倒退一步,波浪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绛红色的唇瓣抿成一条线。
“对不起,抱歉,很抱歉!”
魏小聪也没想到会有人突然在身侧,连忙放下垃圾铲弯腰低头道歉,余光注意到她黑色的高跟鞋蹭亮,裤管线条分明笔挺,猜测必定是富贵人家。
“脏!”
女人冷哼了声,注意到她手里的垃圾,如脂如玉的指尖嫌弃地掩鼻,冷眼瞪起,快步越过。
魏小聪直起身,抬眼,恰好撞上她嫌弃的瞳孔,忽地莫名的熟悉感袭来。
“嗒嗒嗒”清脆的高跟鞋声远去,忽地又接近,魏小聪疑惑地回头,还来不及反应,猛地口罩被拽下来。
“还真是你,魏小聪!”
刻薄的尖锐,魏小聪猛地意识到眼前红唇白脸波浪长发的女人是谁,眼底微微地震惊,既是她,又不完全像她。
鼻梁挺翘狭窄,下巴削尖,双眼外扩而浑圆,原本还算自然的脸此刻在名贵化妆品掩盖下依然显得紧绷,向堆砌的水泥,粗糙地拼凑。
眼前的高贵女人并非别人,而是此前消失了的佟婧。
“呵,野鸡飞上枝头,没变成凤凰,反而摔得更惨。”
“野鸡一辈子都是野鸡。”
冷眼红唇,佟婧一手挎着铂金包,一手高姿态地横放在胸前,昂起高傲的头睥睨着眼前一身廉价劳动制服干做最粗鄙工作的魏小聪。
冷不丁地被扯开口罩,素颜下略显苍白的脸色就那样曝露在走廊冷冷的灯色里,魏小聪抿紧了唇,刚才生出的一丝歉意此刻荡然无存。
“怎么?被扫地出门就变成哑巴了?”
“呵,魏小聪,曾经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狼狈。”
积聚在心底的郁气似乎在此刻得到了释放,佟婧唇角勾着嘲讽的笑,连僵硬的脸也挤着抹笑意。
“与你无关。”
曾经还心疼她的遭遇,甚至也为她难过,此刻在异国他乡,不过是偶遇,却如此刻薄相对,魏小聪瞬间也被激怒了,横眼瞪了回去。
魏小聪并不后悔过去,但并不喜欢别人站在制高点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谁也没有资格如此参与她的生活。
“呵呵……”
冷笑几声,肆意的目光从头到脚又再次打量了次魏小聪,佟婧眼里的笑意愈加深,深深觉得这都是她该得到的报应。
“魏小聪,我有多惨,你今天就有多惨,甚至,你会比我悲惨。”
佟婧白玉如葱的手猛地攫住魏小聪的小臂,倾身靠近她耳膜,咬牙切齿地低语,
“魏小聪,我得不到的,你也得不到,我诅咒你这辈子都过如此穷苦的生活。”
俩人突然宣布离婚,她即使远在这儿也得到消息,她开心到喝酒喝足一天一夜,像个疯婆子般地呐喊跳舞,还被邻居报警投诉她癫狂制造噪音。
“你!”
“干什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严厉的男声将魏小聪的单音掩盖,很快,彷如一道风刮来,佟婧的手腕猛地被攫住,将她扯离。
“怎么回事?”
一袭正式的深色西装,发丝用摩斯梳成老成的大背头,李哲堪堪此刻出现,俨然保护姿态般地站在魏小聪前面。
“噢?原来是你?”
“这是英雄救美?终于捡到破鞋穿?”
狰狞着脸扯动手腕,佟婧忽地扬嘴笑了起来,抬手扯住李哲的领带,
“等了那么久,这算是等到了?嗯,李哲?”
太可笑,魏小聪到底有什么好?她身边的男人来了又去,却从不缺男人。
剑眉微拧,好一会李哲才彷如灵光一闪般地问,
“佟婧?”
眼前的女人,有佟婧的刻薄和尖锐,还有那股怨恨。
但,脸庞却是陌生的,像是拼凑在一起,却又有失和谐。
抬起高傲的下巴,佟婧睨着李哲,眼底满满是轻蔑,下一瞬,手腕被松开。
“整容了?若说是佟婧佟律师,我倒觉得这张脸不像,若说不是,这股泼妇的怨恨,却又实实在在。”
李哲轻笑了声,偏头看了眼魏小聪,嘴角噙着笑意,
“小聪,有些人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连鹿城也不敢回去,不知道为什么还有脸在这撒泼。”
“也许,因为这张脸是假的?所以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