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学过武，所以一直没在意脚下，原来是笨到一直都忘了。”
北辰坐在房瓦上，手里除了一把刀外还有个酒壶。
“你……”我惊讶，他竟然一直没走。
“嘘……”他将食指放到嘴边，示意我别多问。“我不想做什么，就留下来和你说两句话。”
我有些冷，将自己环的紧了些。“我只是问，你……真的是北辰吗？”
“自然。”
“太原的北辰？”
他不出声。
“我没别的意思，我……”突然眼前有些头晕，有那么一瞬没了知觉。“我只是……”
“我寻了你这整个园子，就见这么一壶酒，我给喝了，你倒脸红了。”
我看着他，眼睛有些犯糊，努力睁了睁眼，才将他看清些。“我只是想问……”
“喂！”一阵轻风，他忽然跳下来把我接住，我也没想到，会突然的站不住脚……
“问你是不是……”我倒他怀里，头沉的不行。“在罗曼河畔救过……”我勾唇笑问，此时才记起，当日他带的，就是这张银色的面具，那张我梦里一直想摘掉的面具……
他伸手将我脖子下面没贴好的面具贴了贴。“真是个蠢丫头。”
我这才想起，原来脖子上的面具没有贴好，大概是刚才在浴桶里碰开了……
还在想那他刚才是不是就已经注意到了的时候，终于头沉的忍不下去，直接睡了过去。
昏睡前，还能闻院子里那淡淡的竹香，煞是好闻。
三四月的日子，是最凉爽又快活的，天气回暖，一切都充满了朝气。
可是长梁不同，长梁如今的三四月，满城都充满了血腥气。我走在这熟悉的故土，每一寸土地都变得有些荒凉……
往日印象中的城墙是由最好的石砖垒制，城门是黎国有名的椤枷木制的，连修城的工匠都是北中数一数二的工匠师傅。
我站在城下，伸手摸着那墙，心里一阵难受。
这墙的颜色，暗淡了不少，上面还流淌了些许的血痕，多走几步，还能看到墙下被撕碎折断的红英棋。
“啪嗒。”一滴红血滴落手背，两滴，三滴……
我停下脚步，抬头去看。
是哥哥……
穹倡一身红英战袍盔甲，手中一把早已折断的红英棋杆，他被架在墙上马上要掉下来的模样，而唯一支撑他，是一柄插进胸腔的□□。他满身满脸都是血的看着我，我慌了……
“哥哥！”我大声唤他，泪水控制不住的淌出眼眶。这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人，从小就以欺负我为荣的人，如今竟成了这个模样……
他艰难的开着口，那句话是徘徊在我梦魇中一年多永远都不能摆脱的话……
他说:“小殊，快走……”
我跑去楼梯，想去找他，途中踩到了自己的裙摆，将头磕在了台阶上，流了不少血，低头看衣服，才发现身上的是母妃亲手为我做的那件青色宫装，那一天，三月十二号，是我和哥哥的生辰……
我想爬上城墙，却发现这阶梯生生没有尽头。
一回头，却看见昭和宫门口，此时里面，大火蔓延，母妃正怀中抱着宜娇看着我，才满三岁的小宜娇吓得嚎啕大哭，她向我伸手，眼神中充满了惊慌。
“姐姐救我，姐姐……”
宫门突然砸下，一下子遮住了视线，火光消失，留下的只剩一股黑烟，连哭喊声都再听不到了。
这一瞬的转逝，不过回头一撇间……
“母妃！”我奋不顾身的冲上前，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要！母妃，阿娇……”我开始用手去扒门，也不顾热，手上没一会就被烫出了水泡，有些血肉模糊的焦灼……
“别，你们别离开小殊……”我哭求着，心里像是被万千毫针扎着那般的难受，天上渐渐开始下起了小雨，熙熙攘攘，像是天也在哭泣。
“母妃……”
我瘫坐在地上，手中却一直扒着宫门口的那些石头，泪水刷满了面颊。
山蓉突然拽我起来，山竹一接手抱起我就走。“公主，失礼了。”
我挣扎着，将他的衣服都扯碎了个口子。
山蓉突然将手中的一件披风裹在了身上，手中还握了一把短剑，那件披风是我的，短剑也是我的，上面还印了宜兰公主的刻字。
她就立在昭和宫前，一身华衣竟然意外的合身。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山蓉！我不准！”我挣扎着要下来，就那样望着身后的山蓉有些不知所措……
她笑着看着我，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我这边撑不了多久，哥，公主就交给你了。”
“山蓉！”
“公主，这次换山蓉来保护你……”
三月初春，一树梨花繁华。
春雨稀稀落落，浇谢了朵朵梨花瓣，花瓣合着雨滴被砸进泥土里，一切都带着一股必然的心酸感，直到砸花的雨滴落地又溅起，像烟火一样绽开又陨落，终于尘埃落定归于安定……
三月十二长梁下了不小的雨，开始还小，后来越落就越大……
我站在罗曼河前发呆，伸了伸手去接，却也分不清哪滴是雨，哪滴又是眼泪。
“公主，当心着凉。”山竹拿了件单薄的披风披我身上，那披风已经湿透了，水渍浸在身上一阵冰凉，不过这大概也是军中最后一件的披风。
“山竹，今晚的月色好吗？”我问他。
他身后还扎了两支追兵射的箭羽，他顺手直接掰断了一支，给扔了，牙都没咬一下……
“回公主，今晚天上无月。”
我愣了愣，把手垂了。“无月吗？”
“是。”他答。“公主，回营吧，雨大了，明天还要赶路……”
“山竹。”我回头轻声道。“你去帮我拿把伞吧，你步子快，我就在这儿等你。”
他愣了愣。
我对他笑了笑，他有些疑虑，倒还是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些沧桑，他边走着，脚下还淌着血，合在泥土里，夜色下再无踪迹。
可是意外的，他的步伐又是那样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