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公公气愤道:“你们这群反贼,不怕朝庭派大兵来剿吗?”其中一艘船上站起一人,这人身高膀大,胳膊也极长,他身体一站,让船头都晃了几晃,看来,这人就是洪泽湖绺子帮的大帮头张大膀子。
眼看那周围的船往里围得更紧,江文远走出船舱,向那张大膀子道:“如所猜不错的话,你应该就是张大膀子吧?”
“不错!”那张大膀子倒也没有任何隐瞒。
江文远道:“好吧,我跟你们走!”说着,就要往对方的船上去。德公公叫道:“江先生……”江文远回头道:“公公不必担心,江湖人的恩怨还是由江湖人来解决!”说着,往前一个大步,跳上了对方的船头之上。
那张大膀子虽然恨江文远,但是见到对方大义凛然的走来,也在心理敬佩,往旁边一闪,为他让开了路。
“我来了,你们想要怎么样?”在船上站稳身子,江文远问道。
张大膀子道:“江湖人佩服的是能担当的好汉,你能主动走出,弟兄们都佩服你,但是你灭了我们淮安的绺子帮,要为他们报仇,自然就要杀了你!”江文远道:“既然这样,那就来吧,是要用刀斩还是用沉水,随便你们怎样!”说着平伸双臂,闭上了眼,似是在等对方给自己一个痛快。
张大膀子道:“放心,会杀了你的,不过不是在这里!”
“难道杀人还讲究风水,要挑个风水宝地?”江文远问道。
“自然不是,而是要把你杀在众兄弟的生牌之前!”张大膀子道。
虽然江文远心中稍有明白,但仍是问道:“我记得你们兄弟的尸体并没有运出淮安城吧,要杀我在他们灵前,应该去淮安城呀,他们的尸体应该还收在知府衙门的停尸房内!”
张大膀子冷哼了一声道:“不需要,我们捻军留下来有生牌传统,人活着已经立好了生牌,便杀你祭在他们的处牌之前!”说着,张大膀子又道:“走!”他的船在水上前行,其他一百多艘船也都散了包围,跟在后面。
看着一百多艘船押着江文远而去,德公公道:“没了江先生可怎么行?”恩铭道:“没了他咱们也一样能开船,也一样能把这些米面送到京城!”
德公公喝道:“混蛋,难道就看着江先生这样没了性命吗?”恩铭道:“他一个江湖人而已……”德公公气得抬手给他一记耳光:“都是你们这些地方官剿匪不利,快去,快去调绿营兵来,把这些匪给我剿了,保护江先生安全,如果江先生有半点损伤,你的脑袋就别要了!”
这德公公和江文远极对脾气,反而对恩铭的嘴脸极为讨厌。
恩铭也不敢反驳,连着道:“是是是!”让船靠了岸,他下船调兵去了。
江文远在张大膀子的船头,暗道:“果然这些绺子继承了捻子‘立生牌’的传统!”他昨天向江北阿四及白寡妇等人打听,听到了这一细节,说是捻匪个个奋勇,他们在活着时便已经做好了灵牌,被称为“立生牌”,只要是在捻匪中有名的,也都有自己的灵牌,这样在作时才人人都有向死之心。
心下相着,江文远又道:“在我们家乡有引魂一说,不知道你们这里有没有!”张大膀子摇头道:“什么招魂?”江文远道:“人死之后,其灵魂在死地周围凝聚不散,以引魂幡引之,可将亡魂引到入墓地,你们的兄弟们死在了淮安,如何知道为他们报了仇,倒不如你们也以引魂幡引之,让他们到在自己的灵牌之上,也好亲眼看到你们杀我报仇!”
被江文远这么一说,张大膀子身边的几个兄弟也议论道:“是呀,我们家乡也有这样的习俗,从家里出殡之时,都是孝子亲执引魂幡,引着亡魂到在墓地!”
“是呀,我们家乡也是,要不咱也弄个引魂幡吧!”
张大膀子道:“我们这里哪有做幡的纸,眼下在船上什么也没有!”
“我这里有呀!”说着,江文远自怀中掏出一物,是已经剪好的纸幡,只是没有打开,被贴得工工整整的。
张大膀子及船上几十名弟兄都疑惑地看过来,怎么他连引魂幡都有?江文远连忙笑着解释:“我为了自保,不得不杀死你们淮安城中的兄弟,但同样是江湖人,我也心中难过,不想他们亡魂飘荡无依,才制作了这个东西,打算出了淮安就扬起来,引他们的亡灵到野外乱葬岗上插了,没想到你们想要为他们报仇,正好给你们用吧!”
虽然张大膀子几个有些疑惑,但是见江文远说得真切,也都信了。张大膀子道:“好吧,既然这样,便把他的幡子打开,挂到桅杆上!”
江文远道:“我这幡极大,你们可以挂到最高处,这样才能让你们的弟兄们看得见,逐幡而来!”两个小兄弟接过引魂幡打开,果然很大,都有一丈多高六尺多宽,如旌旗一样,顶端被横杆支着。
那两个弟兄用绳子拴了,另一端绕过过船帆,高高的拉起,眼看都快到桅杆顶上了。
江文远抬头向上看着,也放下心来,便在甲板上盘坐而住。小船一路往回施去,天将傍晚之时,前面的水域也越来越宽,眼见就到了洪泽湖之中。
看着粼粼湖光,江文远问道:“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呀?”张大膀子道:“去我们的生牌堂!”
“你们的生牌堂在哪里?”江文远又问道。
“在安淮嘴!”
江文远也不知道安淮嘴在哪,只是“哦”了一声。随着水域变宽,张大膀子一行船队的行船速度也更快了,眼见天色全黑,远远地看到远处的陆地。
“你们这些人平时都靠什么营生呢?”江文远问道。
张大膀子道:“杀人、劫财、绑票,像我们这样的人,也能只能做些没本钱的买卖了!”江文远道:“难道就不怕官府围剿吗?”
不等张大膀子接口,他旁边的一个笑道:“官府围剿?也要让他们围剿得着才行呀,洪泽湖水域这么大,我们随便找个地方也让他们找不着,又到哪里去*****文远道:“可即使如此,也不是长久营生呀,为匪的身份也见不得天日,又怎能安家立业娶妻生子?”
被他这样一说,一船几十个都哈哈大笑起来,有的道:“怎样都是过一生,我们这样倒也逍遥快活,看到谁家的闺女媳妇漂亮,直接抢过来享用就是了,如果是想要让他们为自己生娃,就长期久留着,不喜欢就一刀杀了再寻更漂亮的!”
江文远听得心头一颤,原来也都不是什么好人,本来还对他们有些同情,看来死了也不冤。
说话间船已靠岸,张大膀子吩咐道:“姚七、马三、阿骨几个带船守住新滩和淮仁,刘二、王五去守往上游,今天我们惊动了官府,有可能他们会派兵过来,一定要小心在意,发现情况立即释放响箭。”
被点名的几个都应一声,一百多艘船都分散开来,张大膀子又让两个人架着江文远下了船,江文远道:“反正就要被你们杀了,我自己下船!”
张大膀子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想他这般文弱的模样,量也生不出什么事端,便也任他下了船。
上了岸,被带着来到一个大院子前,进入其中,院子也已经十分破旧,最北面有一间正堂,虽然也高大威严,但也多年未修,不但顶上的瓦有些脱落,而且门窗上的漆也都斑驳了。一边往正堂去走,江文远道:“我想让你们加入我们清帮,不知道你们意下如何,我们清帮有很多正经生意,你们也就不用再做这等危险的买卖了!”
张大膀子一脸的不耐烦,其他几十个都哈哈大笑:“还担心我们做什么买卖呢?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就要死了!”
说话间,张大膀子已经推开了房门,又让一些人守在屋外,他走入里去,把桌案上的蜡烛点亮。
应着灯光往里看过去,只见整个房内除木牌再也没有其他的,挨着后墙连摆了几层桌案,后面高前面低,每一个木牌上都写着名字,后面都带上“之灵位”三个字。
“进去!”两个推了江文远一把,把他搡入门里,江文远道:“让我看看被我杀死那些生牌行吗,我也好向他们行个礼!”
“你往这边来!”张大膀子说着,拉着江文远来到角落处的几十个木牌前。江文远先是对着作了一个揖,再道:“诸位弟兄且请安息,现在我就要死了,我死了就为你们报仇了。”想到死者为大,又跪下为了几头。
张大膀子道:“你死的不冤,能来祭生牌的也都一些清军的将军和总督,你能得和他们一样规格,也算是你死得其所了!”
江文远心中叫道:“胡扯,再高级的死法也不如不死!”站起身来,再向张大膀子道:“你们难道就不一起磕个头吗?祭奠一下你们的兄弟,让他们亡魂安息。”张大膀子点了点头,当先跪倒:“张蝎子及诸位淮安的兄弟们,是江文远害你们一死,我现在就把他带到你们的灵前相祭,但愿你们英魂不远能看得见……”
被他一跪,进来房中的十几个也都一起在他后面跪倒。
江文远看着他们的后背,从怀中掏出了几支玲珑醉,“咯咯”地拧动着上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