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散散的过路行人无不是匆匆忙忙,少有在摊子边上逗留。
玉琢掀开车窗帘子一角,偷窥而去,见到一处摊位售卖米糕,也不知是不是明华说过的那一家,便叫停了车子,命仆役跑了过去购买。
仆役得了命令过去,正与摊主比划着,一边一声马蹄嘶鸣将他吓了一跳,是一匹马儿在旁停下,马上一个身穿蓑衣的年轻男子一个跳跃便落了地,喷溅出些地上湿洼里的雨水,溅了那玉府小子一裤腿。
玉府小子正与摊主说话,故而一时不防备,乍然来这么一下,便只以为是哪个路人不慎,不悦地微皱了眉头,下意识侧了脑袋看去,却在看清来人一瞬,立即训练有素地将不快收敛于无形。
来人恰好是下了衙、照例过来明华这边看一眼的曲锦枝。
他刚到,王长史便得了消息,特地跑了出来告诉他:明华去了城外,不在府中。叫他不必下着雨的还在那儿白跑。他领了王长史好意,也不多待,又想着肚腹饥饿,正好走过来弄些米糕来吃,一时没曾留意脚下,将人给惹恼了也不知道。
小子知礼,率先与曲锦枝打了招呼,曲锦枝自然要问他是哪个,他便如实说了,又指了指停靠另外一头的马车。曲锦枝便顺着他手指,往一边看去,正好与玉琢四目相对。
曲锦枝不由咧了嘴笑了:没逮到媳妇,逮到岳丈也是不错的。
这么想着,又很有眼色地看见那小子买了几块米糕,于是知道是玉琢要吃用的,便抓紧机会讨好,当下就拦住了小子付钱,抢先道:“…你家主子这些就有我付账了,你只管去。”
小子还要分辨几句,曲锦枝却不管他,只管推了他往车子那边过去。小子无奈,只好捧了颇有些烫手、新鲜出炉的米糕,快跑着回到了玉琢车驾边上,将曲锦枝的意思说了,听候主子发话。
玉琢自然也看见曲锦枝推攮仆役的动作,这时他神色不明,抬起头来去看曲锦枝,只见他看他看过去,便及时低头颔首做拱手状,执着个子侄礼站在那儿,一脸恭谦。
他于是神秘一笑,心安理得地伸出了手去,从仆役手中将热乎乎的米糕接了过来,一边儿拿稳了,一边儿还在暗自想到:既然这臭小子在这儿买它,那么便证明阿漱所说的摊子便是这一个了。
曲锦枝见玉琢接了过去,又朝着他致意,便知道是玉琢承了他的一番小礼,乍然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又看玉琢微微低伏了头与那买糕点的小子吩咐什么,便也留神在原地,等着小子听过了话原路小跑着回到了他的跟前。
“…三公子,我家主子,请你到那边饭庄一叙,敢问三公子可否愿意?”
曲锦枝自然愿意,且还求之不得。
他点头如蒜,当即也不看是几两银子便扔了给店家,将账给结了,拎着自个儿那足足半个包袱那么多的米糕,又牵了马匹一路过去,随着玉琢走到了近旁一家饭庄门口,待玉琢也从车子上边下来,他连忙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进去了饭庄。
因着下雨,行人稀少,饭庄之中也是不过麻雀三两只,玉琢便也不要包厢,随意指了一处窗边座位,道:“…咱们便坐到那儿去如何?”
曲锦枝自然道“好”。
于是两人便往窗边走去,又叫来店里跑堂,点上几样小菜小酒,却不点米饭,直叫那跑堂的嘴里嘀嘀咕咕:客人古怪,带了一大袋子对面摊子的米糕,又光吃菜不要饭的,他真是头一回见。
不仅如此,跑堂的把菜名儿报了进去厨房,回过头来去看,那窗边的一个桌子今个儿邪了门,雨势一大,淋着窗子把桌椅打湿了一半,这位子半日了都没个人去坐,偏偏到了将近打烊的时候,来了两个人,满大堂的干爽地方不去,偏偏要去窗户边上淋雨。
实在是怪人。
两人自然不知跑堂的如何想,他俩坐下,摊开包着那些加起来足足有二、三十块的米糕,也不等酒菜上来,便你一块、我一块地吃用了起来。
等到店家把酒菜端来,两人将近吃掉了一半。
玉琢实则用过晚膳,吃些米糕已然是由原先七分饱腹变成九分饱腹,因而点些酒菜,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并不如何动筷子。倒是曲锦枝是真的饿得前胸贴后背,二、三十块的米糕几乎全是他一人吞吃入腹。
玉琢轻抿酒水,看着曲锦枝狼吞虎咽,到他吃用得差不离了,方才出声:“…今日也算巧遇,竟不知繁实会在此处。”
曲锦枝道:“…不过是从衙门上下来,闲来无事到城西来逛逛罢了。倒是世伯,看着像是从城外回来,今日竟是出城去了。”曲锦枝知道明华出城去,又看玉琢像是从外边进来,稍一推测便也知道是个怎么回事,这会儿却装疯卖傻,在这儿故作不知,却还不懂他每日跑来当望妻石的一堆事儿早就经由王长史的嘴巴进了玉琢的耳朵里。
玉琢是何许人也,他为女儿挑女婿,满京城的俊秀公子他皆轻易看不上眼,好不容易找着一个合适的,还遭人从中作梗截胡。明华年已十九,再嫁不出去便真成了笑话,他念在眼前之人对明华有那么几分傻气痴情,多番观察,愿意给他机会,这才吩咐王长史对于他行动不必阻拦。
玉琢自然亦笃定他便是那日躲在假山隐蔽之处偷听他和明华说话之人,眼下看他装傻充愣反而试探起自己来,不由好笑。
既然他要装傻,玉琢便也陪着他装傻:“…不过是与好友相约在城外共赏春末郊景罢了。”
曲锦枝闻言,自然不肯信,心中笃定玉琢多半是借着法严寺掩护,与明华私下相见,不过他并不戳穿,借着这个话茬子将话题引了开去,两人又说起郊外应季可看的景色来。
曲锦枝年纪轻轻已经滑不留手,然而玉琢阅历更深,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玉琢已然不着痕迹将曲锦枝的里子给摸了一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