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先是去过慈宁宫中见过太后唐氏,出来便又到坤宁宫里被魏后留着闭门说了一通话。
孙红一向留意坤宁宫动静,自然敏锐地察觉不对。
郑氏是名门玉氏一族的家主夫人,代表玉氏态度。而玉氏素来并不在明面上参与朝廷权力争斗,是最清贵的一家。
按理说,但凡女眷入宫总免不了拜见太后和皇后,但郑氏和魏丹显然并没有熟悉亲密到闭门说私房话的地步。
事出反常必有妖。
孙红皱眉。
眼前熙和宫的宫人禀报过坤宁宫的消息,便退了下去,孙红思索片刻,当机立断将这个消息飞速传出了皇宫。
熙和宫传递消息的事并没有瞒过魏后,魏后送走郑氏,正在宫女服侍之下清手洁面,听闻此事,只应了句“本宫知道了”便放到一边了。
魏后和淑妃原本就是不死不休的敌人,彼此争斗多年,相互刺探,早就是常事,魏后自然并不放在心上。
只是想到刚走不久的郑氏,魏后不由心情大好:就叫她这个老对手猜测忖度就好,反正到时候燕王府再纳一个家族实力强劲的侧妃,总要广发喜帖,孙红早晚要知道的。
只可惜……魏丹不由叹气。
消息于是通过门路传进了太子府中。
姜宥正搂着孙映坐着一道用膳,一双嫡出的儿女乖巧地陪伴在父母身旁,一家四口和乐融融。
孙红的消息便是这个时候传到的。
姜宥听了,眉头一皱,也与孙红一般敏锐地意识到其中诡谲之处,只是两眼摸黑,确实不知道坤宁宫的那一位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于是当场叫人去查探。
孙映在边上尽力压低声音叮嘱一对儿女不要打扰父亲办正经事,直到东宫内侍总管领了命令下去安排事宜,他才回过头来看向妻子儿女。
燕王府侧妃柳氏举办小宴席的事情并不是什么难以调查的东西,不用多时,便有专人将聚会上一应细节呈报到了姜宥跟前。
姜宥听过回报,不由沉思。
不过一刻钟,姜宥便大致猜测到可能发生了怎样的事。
说来说去,他这个弟弟的习性也就那几样了。
姜宥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惊怒,心道:怕是燕王府上又要多一位身家贵重的侧妃了。
然而姜宥养气功夫极好,面上分毫不露情绪,亲自进了一趟后宫与孙红一番商议,到了六月初三的晚间才从熙和宫里出来。
姜宥所料不错,燕王府的确是要多一位姓玉的侧妃了。
姜宓一边要挟玉琢答应婚事,一边又亲自去了一趟闵家安抚闵燕清,左右逢源。
大婚日期将到,再无更改,闵燕清哪怕心里头恨死了玉沁,也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算计着等她成为燕王正妃,好好收拾玉沁和柳氏那两个贱人!
……
姜宓将沾了红的浅色布料送到玉琢和郑氏跟前,叫玉琢无法不答应把玉沁送去燕王府为侧妃。
姜宓软硬兼施达到目的,便放下威胁之态,扬长而去。
而玉沁在撷蓉阁里整整哭了三天,将眼睛哭得肿胀不堪。
却又知道姜宓拿着玉氏声誉威胁父母,就算玉琢和郑氏有心护着她,也是护不住了。
六月初六,玉琢答应婚事。
与此同时,也不知魏后如何运作,宫里传来消息,说是崇元帝恩准姜宓同纳妻妾,在同一日里将闵燕清和玉沁迎娶进门了。
得知消息,闵燕清砸了一屋子的杯碗瓷器。
崇元帝并未避讳封锁消息,是而这事儿不消片刻工夫便以离弦之速传遍京城。
明华被惊吓得一下子猛地从椅凳上弹立了起来,呆愣犹疑地看向站在眼前的王长史:“…长史大人,你再说一遍,是谁与谁做侧妃?我没听清!”
这时牡丹院的屋子里已经屏退了下人,只有姚黄等几个心腹守着,王长史说起话来自然就没有顾忌。
王长史沉重地叹出一口浊气来,面带心疼愤怒着重复道:“…是二娘子即将被燕王纳为侧妃。”
二娘子,指的便是玉沁。
明华无力地坐了下来,仔仔细细将王长史说来的事情始末整理了一遍,总算知道六月初一那日柳侧妃看端茶丫头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了。
可恨她当时分明察觉不对却没有坚持陪着玉沁一道同去更换衣裳!
否则她妹妹根本就不会在燕王府出事!
她和玉沁虽然同父异母,彼此没有多少感情,但相看两厌是一码事,作为姐姐,如何能看着妹妹有危险而弃之不理?!
明华被愧疚自责淹没,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沿着脸颊“哗哗”地流了下来。
王长史也心中沉痛,然而作为一直陪伴明华身侧照顾她的人,他不忍明华这个被他看做半个女儿的人难过,因而强忍了自身悲伤,反而宽慰起明华来:“…大娘子不必介怀,那燕王行小人之事,早晚要遭报应的。”
明华却是听不进去:“…报应?如何算是报应呢?都说好人活不长,祸害遗千年,那姜宓托生中宫皇后的肚子里降生到这世上,命好着呢!”一边儿说话,一边儿便流着眼泪咬牙切齿。
王长史看不懂明华眼里为何迸射出来许多阴森冷意,他在屋子里说完了话,也不好久待,便告了退出了去前院,留着几个大丫头在原地接着安慰明华。
明华却是不想说话。
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于是便叫几个丫头到外边,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单独待了许久。
这一晚,明华做了一个噩梦。
梦见她又回到了前世里。
在前世中,玉沁步明华后尘,将婚事拖到老大不小不肯嫁人。
登上皇位的姜宓一道圣旨下来,强召玉氏嫡长女玉沁入宫为妃。
而由于楚国王后“明华公主”死于乱军之中,玉氏家主玉琢悲伤过度白了头,重病不起,一蹶不振,无力护持玉沁。
一幕又一幕的画面使得明华在睡梦之中也并不安稳,她猛然从梦魇之中惊醒,才发觉自己流了半身的汗,湿了后背。
明华呆呆地看着床帐,思绪万千:她只知道她死了的时候没曾听说玉沁有所婚配,却不知无论前世今生,玉沁原来都逃不脱进去姜宓后院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