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三十,郑氏办茶会,邀请了一些通家之好的女眷到府里一聚,因为是寻常的茶会,所以请来的都是平日便交好的人。
一些长辈也都是看着玉沁长大,因而在看见玉沁瘦得不成人样,都很心疼。
玉沁倒是状态如常,依旧像是往昔还没出阁的时候那般和母亲郑氏站在一块儿,以娘家女儿的身份招待客人。
“今日邀请你几个伯娘、婶娘来,也是趁着天儿彻底冷下来之前,大家伙儿见一见,聚一聚,她们好些日子没见你,可是每每要念叨你。”郑氏道。
郑氏和玉沁也是多日不见,乍一看她,被她眼眶微有凹陷吓了一跳,骂完一通姜宓,又心疼得不行。这会子母女俩避开客人趁着空档说些话。
玉沁却是顾左右而言他,道:“阿娘,明华殿下来了?”
郑氏并没有听出来玉沁问话之中有一点儿奇怪的态度,下意识接话道:“…曲家二夫人也是你的长辈,公主作为她的儿媳,只作曲家少夫人的身份登门来,也是常理。”更何况她也蛮喜欢明华这个后辈的。
明华本身和玉家在明面上是没有太多来往,若单是论亲近,这样类型的只邀请熟悉之人的小型茶会,是不会邀请她的。
明华是作为孙绪的儿媳,跟着一道过来的。且仔细看,她今日装束简单,只除了在衣着首饰上用料精致一些,竟是没有公主的姿仪。
就像寻常人家的媳妇。
玉沁今日已是不止一次朝着明华看去了。
母女俩是主人,不好私下离开太久,几句话的工夫,又回到了席里。
郑氏邀请来的都是已婚的妇人,话题之间尽可说些私密的房中之事,一来二去便说到了年轻小夫人们的子嗣上头去了。
明华腼腆地跟在孙绪的身边,尽力削弱自己的存在感,好将孙绪婆母的地位衬托出来。
有人开起明华的玩笑,便一概由孙绪出面应付:“…咱们家里也不是那子嗣不兴旺的,并不催促他们,且叫他们新婚燕尔的多腻歪一阵……”
众人皆笑。
玉沁却是朝着明华看去,留心到了明华面色微红。
她不自觉抓紧了双手,将指甲扎进了一点儿肉里。
不过也有那瞧不上明华皇家女的夫人,虽然是顾忌着孙绪的脸面没有直言,但也将话说得有一点儿不那么好听。
譬如一位夫人家中的儿子曾经就因为明华当初选夫的事情上了那一张传说中的准驸马名单,也因为这个,儿子急急忙忙娶了一门不甚满意的亲事。这位夫人心有芥蒂,不免就有情绪要发出来。
明华被人不着痕迹讥讽了府里的那些风流事也不恼,只当听不出来别人是在说她给曲锦枝带绿帽子,她淡然自若,说话的那位夫人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又有人顺着话,赶话着道:“…宁国公府上的二娘子可是‘暂住’在殿下的府上?”还特地加重了“暂住”二字。
玉沁也知道这事儿。
玉沁只当明华欺人太甚,明晃晃羞辱曲锦枝,自然为曲锦枝抱不平。
此前便有人私底下说明华和唐韵宜关系亲近,兴许有鬼……
明华被人说了,也不解释,只在那儿轻轻地笑着。
可这样一副模样在玉沁看来,却像是默认了的。
她又下意识去观察孙绪的脸色,期待着能够从孙绪的面上看出几分不悦来。
然而孙绪的面上非但没有不悦,反而慈和地揉捏了一下明华的手,轻轻地拍了拍……
玉沁失望地垂下了眼眸。
不过这个话题注定不会持续太久。她们是来联络感情,不是相互拆台,挖人隐私也要见好就收。
于是在郑氏出面和稀泥之后,众人皆是很给面子,自然而然地将话题扯到了唐韵宜出家修行的事情上去。
到了中途,玉沁便借着去净房,暂时离开了屋子,走了出去。
她走出有些距离,恰巧碰见刚才便真的去了净房、这会儿刚刚回来的明华。
明华正和玉汇站在路口处,相互笑着说着什么。
他们气氛融洽,看着便知道私底下是有些交情的。
玉沁眉头微皱。
那个女人和弟弟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
不想的时候不去注意的细节这个时候便潮涌似的涌现了出来。
玉沁不由回想到年初那会子的确听过玉汇经常去明华的府邸……
这时再看他和明华说话的态度。
很是亲近却又叫人不会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什么男女的暧昧。
再看他们的五官。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里有那么一个预设在着,玉沁越看越是觉得,明华和他们姐弟在面貌上有稍许相似之处……
那一日晚上元宵在她耳边说的话又浮现了出来。
元宵道:“…也不知哪儿的奴才嚼舌根,说是老爷和当年的明妃娘娘有过一段来往……”
也正因为这一段似是而非的话,玉沁越发留意明华的面貌五官,越是觉得有些面善。
她站在那儿半天,明华比玉汇先一步看见了她,两人走到了玉沁的跟前,玉沁才留意到自己走了神。
里面的聚会大多是长辈,他们商议着忙里偷闲,就近找了一处穿廊靠座坐下,说起了闲话来。
玉沁状似无意道:“…说起来,我家的人都喜欢殿下,怎么不见殿下常来家中坐上一坐?”
这话没什么问题。
明华便道:“…只怕打扰了夫人。”
玉府的事务的确也是繁多。
这时又时近秋末,各家也开始预备年关的事情,主持中匮的主母们也可以算得上是分身乏术了。
玉沁打了一番埋伏,才抛出一句有些吓人的话来:“…说起来,往日不多机会见到殿下,现在多看几眼,竟是觉得殿下不像是姜家人,倒是有些像咱们玉家人。这也是殿下与我家的缘分……”
说完,她便观察对面两人的神色。
玉汇虽然年纪还小,却是个少年老成的,也就是眸中一闪而过一丝精光,便一如平常。
倒是明华做贼心虚,猝不及防,眼中的波动稍许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