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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后宅下人间的小手段历来是周夫人喜闻乐见的。周府小人构成比较复杂,有之前周大人家的,定居京城后买的,周夫人的陪嫁,几个儿媳妇的陪房家人。热闹的时候赶得上华山论剑,各派硝烟弥漫。
一般来说,在主人眼皮子底下搞些小动作,主人不是不知道,只是出于平衡各方利益的基本原则,睁只眼闭只眼算了。优秀的下人在争夺资源的同时,也很有默契地不会把事情搞大,毕竟身契都在主子手里掌握着,惹了主子急眼,打杀或是卖出去也没人管的。
可现在周夫人有些举棋不定了。一边是自己的陪房丫头,已经做到了管事妈妈,配的是周家的家生子,也是有一定体面的。另一边是个空降外来户,可问题在于除了签下了几年的契约之外,她现居然拿捏不住这个妇人。可现在出的事情可大可小,往小里说了,不过是少了几株花儿点缀,让这次小宴有些失色罢了。往大里说了,若是那几位夫人觉得在周府受到了慢待,连带影响到儿子的婚事,损失就不是金钱能衡量的了。
若是一般人,各打五十大板,再背后抚慰一番,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可现在冯嫂子梗着脖子,一副受了莫大冤屈的模样,周夫人这板子就落不下去了。
再看金妈妈,周夫人也是暗中着恼,也不是十几岁的青葱小丫头了,玩儿这些小手段居然没弄倒一个外花房的,还把自己搞得里外不是人,周夫人恨她连累自己跟着折损了脸面,哪里还肯回护她?
可这个冯嫂子若是不处置,往后自己的威信又何存?
想了想,周夫人道:“算了,事情已然生,多说无益。金妈妈也不是头一天当差了,居然还闹出这种事情来,罚你两个月的月俸。冯嫂子既然不知,自然无罪,这阖府上下的花草不少,还托赖你往后多照料一些才是。”
这已经是给了极大的面子了,毕竟这女人是周大人指名点回来的,周夫人罚了金妈妈,也算是给了她脸面,往后严加约束内院人等,不叫他们再跟这女人起龌龊也就是了。
这个结果,竹枝并不是很满意。罚金妈妈两个月的月俸,不是跟没罚一样?转头周夫人一句“今天的花不错”,随便打赏她一点,这月俸也就补回来了。反观自己,不但陷在这泥沼里头抽不出身,反倒让金妈妈恨了自己入骨,实则没有落下半点好处。真是不划算。按照竹枝原本的打算,这样的事情,金妈妈怎么都应该从内花房管事的位置上挪下来才是,没想到周夫人轻轻放过了,自己往后还是要跟这讨人嫌的婆子打交道。
但这是周夫人的处置结果,可不是询问她们意见,跟她们商量的意思。竹枝也没条件继续跟周夫人要求,只能行个礼便退下了。
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周府,付花匠知道了,也只是微微一笑。这些女人,就爱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下工夫,不过没能把竹枝挤兑走倒是有些遗憾。
不过他还没遗憾完,竹枝倒先找到他了。
竹枝的想法倒也简单,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往后跟内花房交接的事情都交给付花匠做就是,反正以前他们也是这样做的,她只要负责好生看护花草就是了,旁的也懒得去争斗。
付花匠明白竹枝的意思,这是退了一步,以他为尊,自然也就顺水推舟地同意了。
竹枝却觉得越来越不得味儿,原本就只是打算找个地方先做着,免得自己太闲。却没想到这周府内宅下人间也斗得这么厉害,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太对,怎么好像所有人都针对她似的。
这么一想,竹枝便萌生了退意,想着好歹做完今年,等开年天气暖和些了,便跟周管事辞了这无聊的工作,还是回去逍遥去得好。
至于周府这边上班,也开始混起日子来。带了自己的花茶,每天早晨泡上一杯,得空便收拾一下外花房的园子,天热便躲在屋里喝喝茶,睡个小觉,日子倒也惬意。
到了八月里,外花房的桂花次第开放,香气袭人。不止周府,几乎整个京城都沉浸在桂花迷人的香气里头,各类饮宴也渐渐多了起来。
周大人官声好,愿意与之结交的人也多,只是碍于周大人的官职,上杆子攀关系的才少了很多。难得周家三少爷还未成亲,周夫人借机在中秋之后办了个赏花会,邀了各家夫人带着小姐们前来赴宴,实则也有个相看的意思。
既然是赏花会,自然少不了花,尤其是周府那一盆银丝垂帘,是桂花中的极品,更是此次赏花会的主题。
这次金妈妈自然不会傻到再搞些不入流的小动作,早早地派人通知了外花房,将各处的花草搭配着换好,又提前将那两盆银丝垂帘抬进了内院花园里头安置。虽然忙乱了些,竹枝应付起来倒也轻松 ,不过是提前将那些品相不好的换出来,再搭配了好彩头,好外形的花草摆出来罢了。
宴会这日早间又布置了一番,待客人进门的时候,竹枝已经泡好了自己的花茶,躲在房中开始偷懒了。反正外花房偏僻,也不会有人赏花赏到这里来,虽说京城八月的天气已经凉快了下来,可白天日晒还是挺严重的。在房里喝点花茶,看看从外头寻摸来的话本小说,也是消遣,何苦在外头去晒太阳,若是碰见人,还得屏息敛眉低声下气地摆出一副下人姿态。
可是天不从人愿。竹枝正吃力地看着文言文范儿加繁体字双重难度的小说,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抬头从窗子望出去,并不是付花匠和那几个小厮,而是一个青衫小帽的小厮领着一位宽袍大袖的公子。
不知道这又是整得哪一出,无外乎就是私会之类的。外花房和内花园连着,中间就是一道月洞门,如果买通了守门的 婆子,开门见上一面也不是不可能的。竹枝摇摇头又低下头去,只是感叹一番这个世界男女都不容易,像她前世的男男女女们,要是年龄稍微大点,周末就是不停地吃相亲饭了,哪里像这个时代,见个面还要偷偷摸摸的。
没过一会儿,那边就传来喧闹声,竹枝皱了皱眉,心想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不成?却也没有在意,一盏茶的功夫,就有内院的粗使婆子过来问她有没有见到过外人。竹枝自然照实答了,却也没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反正她手下那两个粗使丫头初春和春晴都是活泼爱说话的,顶多明天她就能知道到底生了什么。
事情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不过是某位小姐趁着在周府做客的时候私会另一个府里的公子罢了。关键的问题在于,外府的女眷怎么知道周府的情况,还提前打点好了守着月洞门的婆子?支开了本该在外花房的付花匠等人,这不是有内贼么?
其实周夫人一过手,便知道这内贼是哪个。那位小姐正是她那庶子媳妇的表妹,这不是摆明了关节在庶子媳妇身上么?可这人总有个面子观念,更何况被买通的守门婆子是周夫人的人,为了维护自家的面子,周夫人自然就会迁怒。
莫名其妙地,这怒气就迁到了竹枝身上,说她:“既看见有外人往内花园角门去,也没通禀一声。”不等周大人散衙回府,周夫人做主给竹枝多支了一个月的月俸,撵了她出门。
从头到尾竹枝都莫名其妙,不过她敢肯定的就是自己被谁给摆了一道。这人是谁呢?除了内花房管事的金妈妈还能有哪个?她在周府上班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算来算去也就只得罪了这一个人。细算起来,付花匠说不定也有份。要不然就刚好那么巧,他领了事务带着小厮去做事了,偏没什么事情分派到竹枝头上?
本来周府这份工作对竹枝而言也有些鸡肋,当时为了叫她进府里做事,周管事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的,她才不情不愿地去上这个班。可现在被撵出来,性质就不一样了。在周府扫了脸面事小,这事还被人刻意宣扬,如今她租住的周寡妇家附近,都知道她是被主家撵出来的。至于原因嘛,就众说纷纭了。
群众的想象能力是乎想象的。不过几日的功夫,各种流言层出不穷,甚至还有了“冯嫂子勾引周大人被周夫人现”这种腌臜话出来,而且颇受广大受众欢迎,越传越是离谱。
竹枝这就有点儿生气了,次日便去周府找周管事,务必要讨个说法,再说周管事那头应承她的解决“逃妻”的办法还没给她呢!当初不就是拿着这个威逼她的么?话说到现在竹枝都还是没有弄明白为什么周大人一定要招揽她进府里。
谁知到了周府,侧门的小厮鼻孔朝天,根本就不理她,直接撵了人。
竹枝气得转身便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