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所思的葛氏,花了三天时间在没有任何人的陪伴之下游遍了整个均州城,最后才急急忙忙的回到小山村,家里的几亩良田,不知道年老的阿翁照料得怎样,一年的收成,就要看这春耕能不能开一个好头。
在经历了三两变八两的财务神话后,葛氏曾经一度怀疑种田的重要性,俗话说人穷则生变,她性子好强,当年没米下锅时她凭借一股意气,下田种地,织布做衣裳,拼死拼活的就是希望自己能够挺起腰杆来做人。
现在一个巨大的机遇摆在眼前,她舍不得放手,但想起年迈的需要照顾的阿翁,她又有些茫然。离家三天,这是她前所未有经历的事,不知年迈的阿翁,过得还好吗?
然而,眼前的情景却让葛氏大吃一惊,只见自家阿翁正悠闲自得的坐在大堂里,眯着眼睛打着盹,嘴里还哼着一些小调。
“难道阿翁怒自己不帮忙?放弃了春耕?”葛氏不安心,连家也不敢进,偷偷的跑到地里看了一下,绿油油的秧苗却早已插好。
“这倒是辛苦阿翁了。”葛氏埋怨一下自己,明知道这么重要的日子,那段时间自己就怎么昏了头忘记了呢?
等葛氏再次回到大屋,葛老头却已醒来,看到葛氏,问道:“新妇你总算回来了,不知牛蛙怎样了?可把老头担心坏了。”
“招了,招了。”葛氏说起牛蛙进学,觉得这是自己的最大功劳,欢喜道:“牛蛙被一个老夫子收了,老夫子还收了奴家的肉和鸡蛋呢。”
“收了就好,收了就好。”葛老头有点担忧道:“不过,牛蛙还这么小,怎么能照顾得了自己呢?也不知道张后生是怎么想的,把一大堆娃娃弄到均州干嘛呢?”
“要是在集市盖一间书院,那该有多好啊。平日里老头也能见一下。”
葛氏抿嘴,笑了笑,道:“阿翁,集市才有多少人呢?总不能为了咱家牛蛙盖一间书院吧。”
葛老头埋汰,道:“新妇又不是不知道,哪个娃不是爹娘的心头肉,谁又狠心把娃娃送到这么远,娃娃又还小,谁能照顾得了自己?要是在集市盖一间书院,人这不是多了吗?”
“唉,”葛氏摇头,道:“阿翁,你那天不是说,娃娃再过两年又可以帮忙了吗?但娃娃到了书院,就什么也帮不了了。”
“乡亲们连肚子也填不饱,哪还有余力把娃娃送到书院。”
葛氏有点奇怪,往日阿翁都不理会这些事,只是一心扑到地里,如今说话竟是有条有理,怕是这几天遇到了什么事:“阿翁,都是奴家不对,这些天怕阿翁饿坏了吧。”
君子远庖厨,葛老头虽斗大的字不识半斗,但毕竟传承了数千年的习惯,男主外女主内,让葛老头进灶房,只有打烂碗的份上。
“新妇不用忙了,”葛老头笑了笑,道:“灶房里还有些昨天的剩饭剩菜呢,你把饭菜热一下,将就对付一下就行了。”
葛氏好奇的走到灶房,打开盖子,一下子惊呆了。
只见一盘白米饭粒粒晶莹,半只烤乳猪金光灿灿,还有其他一些杂菜,看起来也是可口。
“阿翁,这个,这个。”葛氏还以为葛老头受了什么刺激,但想到这些饭菜也不是葛老头能做出来,好奇问道:“阿翁,这些饭菜谁帮忙做得?”
葛氏倒也不是责怪阿翁一个人吃得这么好,她这两天在均州也算是享受了糜烂的生活,只是心痛这些好饭菜不知要花掉多少银子,而且更不知道葛老头怎么会突然有了这么多银子。
“新妇不要急,先把饭菜热一下,阿爹有话跟你说。”葛老头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沉默寡言,说话也沉稳了很多。
葛氏连忙道:“阿翁请稍等,奴家先把小猪喂了。”
葛老头摇头,道:“没小猪了。”
“什么?”葛氏大吃一惊,知道葛老头平日把这两个小猪看得慎重,现在怎么会无缘无故没有了呢?
葛老头迟疑了片刻,从怀里啰嗦的掏出一锭银子和几个碎银,艰难道:“新妇不知道,这两个小猪买了,买了这些银子。”
“啊!”葛氏虽也是身怀八两银子的巨大财富,但和葛老头掏出的那一锭相比,却差了更多。
葛氏也把那八两银子掏出,一个个摆在案几上。一个赤贫的家,突然有了耀眼的光芒,一个身无分文的乞丐,突然变成了吃喝不愁的富翁,这教人家怎么能够适应。
“阿爹(奴家)有话要说。”两人异口同声说起来。
葛老头笑了笑,道:“新妇先把饭菜热一下,咱爷俩一边吃一边说吧。”
葛氏压下心中的疑惑,把饭和烤乳猪热一下,两人坐下来。
葛老头夹了一些烤乳猪放在葛氏碗中,才道:“新妇,你吃点,这可是葛家从没吃过的好东西啊。阿爹遇到贵人了。”
葛氏故作端起碗,却把一些肉重新放回碟子里,道:“阿翁若不是遇到贵人了,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
葛老头点头,道:“新妇,阿爹给你商量一件事。”
葛氏自然同意:“嗯,奴家,奴家也有一个打算,不过请阿翁先说一下。”
“阿爹,阿爹要当官了。”葛老头不敢相信似的把这句话说出,自己也怀疑自己刚才说的话。
“啪”。葛氏的下巴差点没掉,但这几天的历练,也使得葛氏更加沉稳,不动声色道:“阿翁请说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也好让奴家高兴高兴。”
阿翁把昨天剩余的米酒抿了一汹,把心中的慌张压下来,才道:“这事还是要新妇参详参详,这话得从新妇走的那天说起。”
葛氏插嘴道:“奴家不孝,让阿翁辛苦了,这么多地,也不知道阿翁是怎么才能忙过来。”
葛老头笑了笑,道:“新妇先听阿爹说完。”
于是,葛老头把张贵帮忙插秧的事说一遍,葛氏又忍不住插嘴道:“阿翁说的那个后生,难道就是均州的大将军张大人。”
“不是张大人还有谁?”葛老头心情非常好,也不怒葛氏插嘴。
葛氏张大嘴巴几乎说不出来话:“张大人帮阿翁插秧了?”
“不但插秧了,张大人还有两个部下,一个高壮的后生比较粗暴,非要用十两银子买一个小猪,另外一个年老的后生比较沉稳,做得一手好饭菜。”葛老头一脸得意道:“新妇不在,可不知道那个高大的后生,被张大人训得连大气也不敢喘。”
葛氏笑了笑,也道:“看来张大人可是好人,插秧还能插得这么好,可是奴家也没听谁说过张大人以前也是插秧的能手啊?”
“可不是,”葛老头感触,道:“阿爹听说有一种人生而知之,却不知道张大人是不是这种人。”
“也说不定呢,吉人自有天相。”葛氏想起在均州城内得到的好处,对张贵也是赞不绝口:“爹爹刚才说的要当官了,不知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葛老头神秘道:“张大人任命阿爹为均州户曹荣誉参军,每个月可以拿八两银子,以后咱葛家就不用担心再挨穷了,新妇辛苦了这么多年,也该是享一下福气了呢。”
“八,八两银子。”葛氏差点说不出话来,往年辛劳一年,也没见到一两银子,现在突然发现,家里的银子几乎已数不尽,银子怎么就突然不值钱了呢?
“这户曹荣誉参军是怎么一回事?”葛氏对一个月能够拿八两银子的大官颇感兴趣。
葛老头想了片刻,才道:“张大人说过,这荣誉参军,其实也不算什么官,朝廷也不当承受,但待遇却跟户曹参军一样。而这荣誉参军,也不用老头真要去做什么,只是每年春耕或秋种,让老头定下一个规矩,什么时候种,什么时候收,再教教乡亲们怎么才能获得好收获,平常时也就是帮忙总结一下,也不用下田种地。”
“就这样?”葛氏想不出有什么区别,阿翁是村里的庄稼汉,打粮能手,平素乡亲们也爱跟阿翁的步伐走。现在这不是白拿八两银子。
“也不是,”葛老头尴尬摇头,道:“张大人说过这两天会有些人过来帮忙,给老头打下手。”
“啊!”葛氏不敢相信的看着葛老头,这还是以前的葛老头,现在看起来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葛老头这才想起,葛氏好像也有话要说,问道:“新妇,你刚才不是有话要跟阿爹说吗?”
葛氏迟疑了片刻,才提起勇气,道:“阿翁,奴家想去均州城内开一个布店。”
“什么?”纵使葛老头这两天算是经历了大事,遇到了他前所未有遇到的大事,但听到葛氏的话,还是大为吃惊。
“阿翁若是不同意,奴家不去就是了,还请阿翁勿要动怒。”葛氏连忙把葛老头扶住,让葛老头小心的坐好,惶恐道:“奴家不去就是了。”
葛老头忍不住再抿了一杯衅,才压下心中的惊讶,道:“新妇为什么想去均州开一家布店呢?咱葛家虽然得了不少意外之财,但持家难,新妇不能因为有了这些意外之财,就忘记了咱葛家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啊?”
“还有新妇这些银子是怎么来的,阿爹虽然明白新妇你的为人,不过今日阿爹还是想问清楚。”
葛氏诚惶诚恐的把陈大举的事说一遍,最后才道:“大举兄弟的义举,奴家何尝不明白。只是,只是奴家实在推搪不过,奴家口纳言,实在说不过大举兄弟。”
“不是咱葛家的银子,咱们绝对不能收。”葛老头斩钉截铁道:“新妇要想在均州开一家布店,阿爹这些银子新妇拿去。”
“阿爹,奴家也是这个意思,”葛氏摇头,道:“不过奴家却找不到机会把这银子还给大举兄弟,奴家想的是再过些日子,大举兄弟若是有什么喜事,奴家就寻些机会还给他就是了。”
“至于阿爹的银子,奴家实在不敢要啊。”
葛老头摇头,道:“新妇所作的一切,还不都是为了葛家,大儿死得早,这些年你的辛苦,阿爹看在眼中。”
“不过听说开一家布店不容易,新妇知道怎么回事吗?”
葛氏点头,道:“新妇这次送牛蛙进学,看到均州书院虽好,但娃娃都还小,新妇就想着若能留在均州照顾牛蛙就好了。”
“大举兄弟说起奴家织布的手艺不错,衣服做得又结实,就建议奴家在均州开一家布店。”葛氏尴尬道:“阿爹也是知道,新妇哪里有这等本领。”
“可是昨天,女官人张娘子找到奴家,想跟奴家学手艺呢?奴家自然不敢有所保留,于是细心把手艺教给张娘子。”
“女官人后来问起,奴家手艺这么好,可以在均州城内开一家布店,专门为人家做衣服,这样说不定能赚点小钱,又能照顾牛蛙。”葛氏看了一眼葛老头,低声道:“奴家,奴家就心动了。”
“奴家问起开店的事,张娘子又把奴家带到衙门,帮奴家找了一个小吏,这小吏脾性也好,仔细的把开店的事给奴家详细说了一遍,奴家觉得还可以应对。”
“不知阿翁意下如何,阿翁若是同意,奴家就去,若是不同意,奴家就不去了。”
葛老头点头,道:“阿爹有什么不同意,新妇这都是为了咱葛家,为了牛蛙,阿翁再不同意,就天理难容了。”
“只是,只是阿翁日后怎样过日子?”葛氏担忧问道。
葛老头自豪,道:“没看阿翁现在可是官人了,张大人还说好了派人过来帮忙,阿爹的事,新妇就莫要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