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九日,元军自汉口开坝,引船入沦河,转沙芜口,到达长江北岸。伯颜手下的战舰数以万计,接连而至,几千艘停泊在沦河湾口,并且将二十万蒙古、汉军骑兵布置在长江北岸。伯颜的将领们说,“沙芜的南岸,对方的战舰都在那里,可以发起进攻夺取它们。”伯颜便下令修整进攻的器具,进军阳瞿堡。
夏贵率舟师顺流而下与元军交战,不利,子夏松败死。伯颜派人前往阳逻堡招降,夏贵不予答理,并以战舰数千艘横截江面,阻止元军过江。
阳逻堡城内,都统王达乃夏贵亲信,奉命驻守阳逻城堡。张世杰率领供圣军到达阳逻城堡,张贵率领均州军暂时进驻阳逻城堡,以张世杰属下身份补充给养。
“将军,请准许属下为少将军报仇。”王达乃军中猛将,颇得夏贵重视,夏贵之子夏松战败,不幸落水身亡,王达表态。夏贵所率领淮西军好战成性,和其他宋军颇有不同,乃军中战力数一数二强军。
夏贵仿佛老了不少,此时他七十八高龄,想不到却是白头人送黑头人,夏松死的时候他还有几分哀伤,但现在更多的是迟疑。
正因为年老,所以才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
“王达,夏松的仇肯定要报,但不是现在。”夏贵摇头,此时他手中尚有数千艘水师,阳逻城堡也还在他手中,他依靠阳逻城堡,没有后顾之忧,可以把元朝水师堵在长江以北。
和性命相比,名誉、权力有时候更加重要。此时的夏贵,正处于功成名就之时,只要把鞑子挡在北岸,甚至赶回汉水,那就是他名留青史之时。
“大人,请节哀。”张世杰代表朝廷过来,想必也有督军的作用,安慰道:“只要我等同心协力,一定能够为会夏公子报仇,他日末将回到朝廷,一定为夏公子请功。”
“岂敢劳烦张将军。”夏贵虽是一方土霸主,但对于率领京师来援的张世杰,他还是要给几分薄面,毕竟张世杰代表的是朝廷的威严。
“目前,我军最重要的就是要守住阳逻城堡。”张世杰把张贵的观点摆出来,道:“只要守住阳逻城堡,就能把鞑子堵在长江以北,鞑子孤军深入,补给不足,假以时日,鞑子必然退军。”
夏贵沉思了片刻,才道:“听闻宣抚制使朱汜孙已率领援兵出江陵,不知何时能到。”
此时的夏贵,虽然死了儿子,但毕竟还敢战,也有资本与鞑子战,此时鞑子大部分战舰都被堵在沦河湾口,再加上张贵不时派遣“水鬼”袭击鞑子战舰,可以说鞑子虽然已出沦河,但还没有完全安定下来。
又有张世杰率领供圣军到达阳逻城堡,张世杰的到达代表了朝廷,暗地里更有督军的名义,所以夏贵的表现要比历史上好得多了。
“朱将军恐怕没这么快能够到达。”都统程鹏飞接话道:“末将已派出探子前往朱将军大营,把这里的形势告知朱将军。”
众人又商量了一会,决定固守阳逻城堡待援,把鞑子堵在长江以北,等待时机变化。
“矮张,你小子真要离开阳逻城堡?”张世杰虽然得知张贵已下了决定,不过还是忍不住问道:“夏大人此时也在城堡,你怎么不见一面就走。”
张贵苦着脸,道:“张大人,你又不是不知矮张的身份,矮张在夏大人面前算得了什么?夏大人见与不见还是一回事呢?”
看到张世杰有点不高兴,张贵还是道:“阳逻城堡可守,则守,若不可守,可劝夏大人退往丁家洲。”
“看你小子说得。”张世杰怒道:“什么叫做可守可不守?阳逻城堡就不是我大宋的土地?老子就算是拼了命,也要守住阳逻城堡,一定要把鞑子堵在大江以北。”
“鞑子突破大江之日,就是大宋灭亡之时。”张世杰有点激动,大声道:“张某不知道矮张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阳逻城堡,不过张某也知道你离开阳逻城堡一定有原因。”
“只是希望矮张你保重。”
“大人放心。”张贵勉强笑了笑,道:“鞑子想取老子的命可不容易,一年前矮张只数十人,鞑子也拿老子没有办法。”
“看把你得意了。”张世杰笑了笑,道:“将士们的补给都安排好了吗?你矮张看中了什么,尽管拿去,剩下的事张某和夏大人交代。”
“都带好了。”张贵笑道:“姥姥的,这次够鞑子喝上一壶了。”
夜,张贵率领均州军,手执张世杰军令,出阳逻城堡,消失在黑夜当中。
张贵借着月华,看着身边一众将领,有点黯然,这些熟悉的面孔,又会有多少会埋骨于这片土地之上。
“边大人,李大人在扬州,均州军飘无定所,边大人实在没有必要跟着矮张受苦。”张贵看着一脸严肃的边居谊,有几分郁闷。顺利逃生,边居谊也知道张贵只不过是借李庭芝的命令而已。
“李大人身边众将如云,又岂在乎在下一介小将。”边居谊艰难说道:“在下临阵逃亡,已是无魂之鬼,大人若不收留边某,边某也只有孤身前往沦河和鞑子拼命了。”
“也好让世人知道,边某并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王虎臣也接话道:“张大人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天,请准许我等在均州军做一个小兵也好。”
王大用也纷纷表态,无论说什么,归结一句话就是:咱们跟定你了。
张贵摇头,道:“张世杰张大人不是答应你们,让你们留在供圣军吗?”
“供圣军乃京师,阳逻城堡又是重中之重,留在阳逻城堡不是更能够杀敌报国?”
边居谊摇头,道:“大人,边某想过了,留在供圣军虽好,但毕竟不是长宜之计,沙洋堡、新城城破,朝廷一定会追究责任。”
“不是说便某不敢承担责任,只是边某自从新城之战后,只想留下残躯杀敌报仇。”
“边某看得出大人是真心杀敌,并且有心杀敌之人,边某能跟从大人,就算是死也能瞑目了。”
想必边居谊早已把宝压在他身上,毕竟敢在鞑子眼皮底下救人的不多,敢跟鞑子打得有声有色的更少,这种人若不死,不升官发财也就没天理了。因为功劳太大了,大得连朝廷也掩盖不住。
张贵苦笑,道:“老子这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若是还有办法,鬼才愿意跟鞑子打。”
众人笑了笑,借着淡淡的月华,越走越远。
次日,伯颜亲自指挥万户阿刺罕、新兵万户忙兀儿、忽失海牙、折的迷失等先以步兵、骑兵强攻阳逻城堡,夏贵前来援救。
诸将早已做好准备,又有精锐供圣军协助,鞑子连攻三日,死伤无数,阳逻城堡牢牢掌握在王达等人手中。
宋军士气大振,阳逻城堡位置重要,又是淮西的前头堡,夏贵不但驻守重兵,军粮、物质齐全,又有京师供圣军协助,士气一时振奋,淮西向来养悍卒,供圣军又是京师骁勇,和鞑子打得有声有色,并没有落后太多。
伯颜又和阿术秘密商议,先不攻城堡,建议阿术率领三千铁骑兵,乘船前往上流,采取避实就虚的策略,等待机会渡江攻打南岸。
于是,阿术出其不意率领万户晏彻儿、忙古歹、史格、贾文备四翼军,逆流西上四十里,面对青山矶停泊。
当天晚上天下很大的雪,阿术登上战船,指示将领们一直冲到沙洲,载马的船跟在后面。
“大人,下雪了,还是按原计划行动吗?”万户史格为人勇不可挡,是军中猛将,颇得阿术喜欢。
“这不是更好吗?”阿术笑了笑,这些小雪对来自荒原的草原勇士来说,只是小儿科,但是对南方的宋军,却是一场灾害。
“大人说的对。”史格出身于蒙古汉军世家,乃史天泽之子。史揖战死均州后,史格被火速提拔为万户,史天泽年老,史格也算是代父出征了。
夜,雪越下越大。
程鹏飞有点紧张,虽然来自均州的张大人一再强调,鞑子会在今天夜里渡江,但程鹏飞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况且现在又下起了大雪。
“大人,”高邦显轻轻动了动有点僵硬的身体,道:“你说鞑子会不会来?”
程鹏飞也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有点怀疑,道:“老子也不是很相信,不过张大人说得有眼有板的,或许还真有此事。”
高邦显有点不乐意,压低声音道:“张大人也真是的,凭什么就认为鞑子敢夜渡大江。”
“张大人不会骗我们吧?”程鹏飞却又忍不住替张贵说起好话,道:“张大人屡立战功,和鞑子打了很多交道,对鞑子的情性自然比我们更加熟悉。”
“张大人胆子可真不小。”高邦显也赞同,道:“不过张大人又不是神仙,鞑子来不来岂是他能猜测得了。”
“嗯,再等半个时辰。”程鹏飞最终下了决心,道:“鞑子再不过来,咱们就回去,这天蛮冷的,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话还没说话,一个瘦小的身影毫无声息来到身边,有点紧张轻声道:“大人,来了,来了。”
“狗日的,还真来了。”鞑子还没来时程鹏飞又渴望鞑子过来,但鞑子要真过来了,程鹏飞又有几分担忧。
但更多的是渴望,哪个英雄儿郎不希望自己能为国建功,战死战场,裹尸而归?
“奶奶的,都给老子准备好了。”程鹏飞低喝一声:“哪个龟孙子要是丢了老子的脸,老子要他的命。”
高邦显连忙传令下去。
万户史格一军最先渡江,万户史格虽是史天泽的儿子,但并没有史天泽的谨慎,战船刚到岸边,就急急忙忙率领士兵就跳下水,这些新军虽是勇士,但北方之人对水天然有几分恐惧,下了水之后反而乱成一团。
史格也不担心,也不整军,率领亲卫就往岸边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