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床头人解释得这么清楚,毕庶澄深信不疑。富春楼老六趁此机会,劝他不如也学孙传芳,她说:
“现在上海已经很危险了,人家五省联帅孙传芳都投过降,为什么你还要硬挺?我看你不如趁早接洽,北伐军答应了,你照样带兵做官,留在上海不走,我们不是可以做天长日久的夫妻了吗?”
毕庶澄正在进退维谷,束手无策,这时王海鸽的并头私语乘着软玉温香,吐气若兰,阵阵吹送到心坎上,他渐渐下了投降的决心。第二天,杜月笙恰好飘然出现,顺追来访和他密谈,然后穿针引线,通过国民觉驻沪特派员钮永建,毕庶澄提出条件:“只要北伐军不攻打淞沪地区,我决定演一出‘让徐州’,率领部队由江阴退往江北。”
东路军兵不厌诈,为了想留下他这一支海上孤军而加以彻底消灭,免得这直鲁军的精锐逃回北方,重新整顿后再和北伐军为敌。东路军方面虚与委蛇,给毕庶澄一个喜出望外的答复:
“假使毕先生留沪不走,在东路军进抵上海时,缴械投诚,东路军总部可以呈报蒋总司令,派他担任国民革命军第48军军长,兼华北海防总司令。”
毕庶澄喜从天降,手舞足蹈,当天,他就把直鲁军最机密的全盘作战计划交出表示他的诚意。
然后,他又乐滋滋他回到了富春楼老六这儿,把她亲亲热热地一抱,高兴地说:“化险为夷,转危为安,哈哈,我是堂堂国民革命军的高级将领了,来来,一起亲热一下!”于是,从此他一心一意,抱着娇娃高枕无忧,只等东路军早早开来。
东路军一面稳住毕庶澄,一面依旧挥戈北指,一步一步地向上海推进。何应钦亲率第四、五、六纵队,攻宜兴、滦阳,取丹阳常州。白崇禧率一、二、三纵队,进兵嘉兴,直指淞沪。3月15日何总指挥到达深阳,白总指挥便在3月16日,分兵两路,会攻上海。
18日孙传芳因为情势紧迫,援军无望,悄悄地潜离南京,逃往了扬州。19日,周荫人、白宝山等4个师分别渡江撤走,退守江北。20日,东路军前敌总指挥白崇禧挥师进攻松江第31号铁桥,毕庶澄的一个部仓皇应战,一击马上溃散,随即京沪、沪杭两铁路被截断;整个江南,除了毕庶澄这支孤军,只剩下些散兵游勇,到处流窜。
这时候,毕庶澄正被富春楼老六迷得欲仙欲死,他所率领的第八军群龙无首,连主帅在哪里都找不到,而北伐大军如入无人之境,顺利进驻新龙华,跟法租界只隔了一座枫林桥。协同毕庶澄扼守上海的李宝章带着他的一师人早就全部撤退,只留下空荡荡的一座“淞沪护军使衙门”。山东开来的直鲁军军心涣散,斗志荡然,于是共产党利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宣称:“毕庶澄正在和北伐军接洽投降,第八军即将成为俘虏,押解到南边去整编训练。”
山东老乡听到这个消息,更加心慌意乱,他们就怕老死回不了家乡,见不到爹娘。当夜便有一批批的士兵弃械逃亡,军官们弹压不住,只好反转过来哀求自己的部下和士兵,请他们不要跑散,可是士兵们并不理睬自己的上司,照旧堂而皇之地开小差。
因此,从3月21日起,共产党领导80万上海工人,开始进行暴动,将上海华区分为南市、虹口、浦东、吴淞、沪东、沪西与闸北7区,组织群众,攻击第八军和虹口区警察厅。
这些警察平时只是欺软怕硬的东西,现在一受到攻击,毫无准备,马上就被解除武装,“扫地出门”。警察们被赶到街上,惊魂甫定,仔细一想,才感觉这场混乱实在很不简单,于是有人打电话向邻区警署和上级机关求援,然而电话摇不通,上级机关和邻近警署都遭到袭击。
虹口地区的流氓头子叫孙介福,和杜月笙关系密切,绰号铁胳膊,天生膂力无穷,性格毛焦火躁,他在青帮属悟字辈,是杜月笙的同参兄弟,时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地痞流氓中颇为有威信。虹口警署里面便有不少他的徒子徒孙,因此铁胳膊和虹口警署一向声应气求,虹口警署突遭袭击,全部易手,就有一些人十万火急地找到铁胳膊,纷纷要求铁胳膊仗义勇为,救救警署的这次大灾大难。
铁胳膊听工人们起来造反冲击警署勃然大怒,立即奋袂而起,在他的家中一声令下,已有一二百人荷枪执械,大声鼓噪,紧紧跟在铁胳膊的身后,扬言要替警察报仇,打垮暴动者,铁胳膊一面在大街上拔足飞奔,一面恨恨地破口大骂,因为最使他恼怒的不是警署被打垮了,而是暴动者事先没和他打招呼:“打那!这些混蛋!也不想想,虹口是啥人的地界?”
在他的心目之中管他什么革命,造反、暴动、罢工,甚至于两军对仗,只要事情是在虹口发生,就必需事先得到他的同意。共产党在虹口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居然连他铁胳膊都一无所闻,就是这一点,天王老子也拦不住他去跟共产党拼命。
一二百人的队伍走上北四川路,大呼小叫,手儿连招,于是黄包车夫放下车杠,棍堂茶房丢开毛巾,扦脚匠、剃头司务、汽车司机、搬运苦力、赌场的保镖、妓院的乌龟,三教九流,万众一心,一个个暂时放下自己的营生,加入他们老头子铁胳膊率领的队伍,一二百人化为成千上万。虹口居民看看苗头不对,纷纷的关门打烊,准备避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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