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荣自露兰春事件以后,已决定归隐退休,不再过问外面的事务。
因为在“三大亨”中,他是有资格享享晚福的。在上海滩上,他拥有规模庞大的娱乐事业,好几十幢街堂房子,光是收收房租,一个月也有万把块的收入。在漕河泾乡间,他又造了一幢占地60余亩、斥资200万元的颐养之地黄家花园。这座私人别墅是上海的名园胜迹之一。园中水木清华,祟园奢丽,正厅名为“四教”,镌有蒋介石总司令颁题“文行忠信
”四个大字,假山石笋,都是花了大价钱远自北平和西湖运来。
这时,他又有一项鲜为人知的秘密,即又跟一个女人同居了。由于子孙长大了,以前的床头人别人都知道,因此他只好瞒住家里人,在新城隍庙附近租了小房子住。
60岁的黄金荣只剩下一位近亲的长辈姑老太太。林桂生与他离婚,露兰春也跑了,姑老太太时常劝他再讨一个。黄老板给逼急了,只好笑嘻嘻地承认:“已经有啦!有啦!”
秘密泄露,小辈们寻了去,才知这原来是上海丈量局局长曾绍棠曾伯伯的下堂妾,跟林桂生也是要好朋友。她抽鸦片烟,喜欢白相,离了曾局长后便和黄金荣同居,黄家小辈因为她住在漕西,喊她西海好婆,杜月笙称她“西海太太”。
黄金荣很想把这位新欢也带进黄家花园,就此关上大门,宴宴然做他的富家翁。
然而,4月12日的清共这一仗,把黄金荣已销沉的壮志又复激发,他心知这次功劳建得不小,而国民党的要员之中有不少是他的旧交,因此事后蒋介石论功行赏,特别授他以三等勋章。于是,他把蒋介石发的勋章和法国领事发给他的少校的奖状,一齐挂在客厅里面。同时,杜、张、杨、陈四位老把弟,不时金荣哥长,金荣哥短的奉承几句,使得黄金荣更是觉得当前的这个大环境真是交好运的时候,只要他动动脑筋,拨拨嘴唇皮,大可以重振往昔的声威,再建自己的势力。
于是,“四·一二”清党政变之后,蒋介石的军队进驻上海之初,黄金荣振作精神,多方联系,一心一意准备东山再起。随后,杜月笙的心腹大将芮庆荣当了行动大队长,黄金荣的左右手徐福生立刻跟进,出任淞沪警备司令部的谍报处长。黄、杜二门,各有其人,掌握了拥有上海滩上生杀予夺大权的两项重要的职位。
虽然,黄金荣老谋深算,机智深沉,有了东山再起的想法,但他并没有马上行动,而是凭他丰富的阅历、犀利的目光,冷眼观察国民党派到上海来的各级干部,以及国民政府经常往返京沪的中枢人物。他不久便看出,他最接近的杨虎、陈群,不但不能作为“新派人物”的代表,而且他们终将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因为在绝大多数的国民党人中,已经涌起了对他们深表不满的暗潮。随后,他又发现像陈果夫、陈立夫兄弟是官职比杨虎、陈群高,地位比他们更重要的国民党大员,人人工作紧张,生活刻苦。不久他又听说某要人为太太买了一双丝袜,竟然在国府纪念周上挨了骂,更有某红人买进一幢洋房,始终不敢搬进去住,种种传闻,甚嚣尘上,这足以证明蒋介石不同于旧官场,于是黄金荣举一反三,见微知著,方激起的雄心壮志立即冰消瓦解,烟腾云散。因此,他表面上声色不动,暗地里已在准备打退堂鼓。
接着下来,又发生了两件事,促成了他从大上海的新战场上提前退却。首先是他和一位年轻有为、干劲十足的国民党官员交过一次手,其次是露兰春的新任夫君薛二突然被捉。
一天,黄金荣听说上海市政府要检查各戏院演出的戏剧,这使他大为光火,他振振有词,断然地加以拒绝:
“租界上的事,市政府管不着!”
市政府派一位秘书耿嘉基来向他说明,耿是市政府与租界大亨间的桥梁,专负双方联系协调之责。照说黄老板应该对他客气一点,但是,黄金荣晓得耿嘉基每个月要吃杜月笙1000元的俸禄,他三言两语把他打发出去。
过了几天,耿嘉基写了信来,介绍一位主管戏剧检查的年青朋友,专诚拜访黄老板。黄老板不会想到市政府的小朋友也这么难弄,接见了,很费了些唇舌,解释清楚自己的难处,然后端茶送客。
这时,他所持的理由是租界上无法奉行市政府的命令,然而隔不多久,法国驻沪总领事、兼法租界公董局总董范尔谛忽然把黄少校请了去,婉转地劝他:“中国人开设的戏院,何妨接受中国官员的检查?”
一听之下,黄金荣瞠目结舌,无词以对,他只好答应照办。
第二件事出得更妙,原来露兰春和薛二双宿双飞,恩恩爱爱,小孩子一个个的生下来,露兰春洗去花心,深居简出,一心一意相夫教子,薛二家里有钱,大少爷常年游手好闲,除了在家吃吃鸦片烟,闲极无聊,有时候也难免跑跑赌场,输赢不计,只是消遣消遣。
那一天在江湾跑马厅,薛二正杂在人堆里看赛马,突然有两条大汉挤过来,一左一右,伸手把他一挟,硬梆梆的枪口抵住了肋条骨,接着是低声地叱喝:
“不要喊!跟我们走!”
于是,薛二被捕。
薛二是个锦衣玉食、享惯了福的大少爷,被两条大汉从人丛里抓出来,塞进了汽车,一路驱车直疾驶,还没有驶到枫林桥“清党委员会”,又惊又怕,鸦片烟瘾发作,他已经眼泪鼻涕直流,呵欠打得闭不拢口,两名行动员见他一身软得像泥,两脚下不了地,只好把他连拖带拉,半抬半掖,不经过盘问就先关进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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