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兰春等了一天,晚上不见薛二归来,提心吊胆,捱到天亮。她在上海原也交游广阔,认识不少有钱有势的朋友,但是自从嫁给了薛二,两年闭门不出,一般老朋友早就不相往来。这日因为薛二彻夜不回,她知道一定出了事,急切无奈,只好抛头露面,到处打听老公的下落。
谁知,打听的结果却使她大吃一惊。原来是黄老板那边的人算起两年前的旧账,薛二身
陷囹圄,他被囚的地方正是专门盘问处决政治犯的枫林桥!这一下她吓得遍体冷汗,魂灵出窍。
但是,她不敢直接去求黄老板、杜先生,或者张大帅,便只好找人托人为她千方百计想法办,拿出大笔钞票,请刀下留人,救救薛二的命。
当天,就有用洋钱银子买得来的消息———薛二是以共产党嫌疑分子的罪名,羁押在枫林桥交涉使署。这就是说,薛二随时随地都有绑赴刑场,一枪毙命的可能。问题的严重性还不止此,消息来源告诉她,再不火速设法,只怕薛二等不到审判枪毙,他就要白送性命一条。
原因是他的鸦片烟瘾奇大,叫他三天不吃饭无所谓,如今关在大牢,黑粮断绝,薛二片刻难熬,并且薛二性欲极强,进去以后没过过性生活,饱受折磨。
露兰春和几位热心朋友商量,认为所要请托的对象不但得跟“三大亨”够交情,而且还要在杨虎、陈群的面前也能说得上话。想来想去,露兰春只好由热心朋友周培义专诚拜访陆冲鹏。
周培义把薛二处境之险恶、薛家上下的焦灼,一五一十告诉陆冲鹏,然后,他请陆冲鹏挺身而出,设法“刀切豆腐两面光”,将这桩事情摆平。
陆冲鹏眉头一皱,摇头苦笑地说:
“这桩事情,现在只可釜底抽薪,还不到开门见山谈条件的时候。薛二在监牢里,我先设法使他稳住。黄老板、杜先生那边,讲穿了惟恐尴尬,我只能去探探动静。”
说完,他立刻拿起电话,打到枫林桥,电话是打给行动大队长芮庆荣的,芮庆荣亲自接听,陆冲鹏一听他的声音,当时就直打直地说:
“我晓得薛二在你们那边,‘死罪容易过,活罪最难熬’,你帮帮忙放一码。让我派人送几只鸦片烟泡给他,先保住他一条性命,你说好吗?”
芮庆荣在电话里笑了起来,他说:
“陆先生,你的消息真快!”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陆冲鹏坦率地回答,“来托我的朋友,此刻便站在我的身边。”
“好好好,你把东西带过来吧,”芮庆荣的脾气一向爽快,做事讲义气,绝不拖泥带水,“我负责给你送到。”
“还有一桩,”陆冲鹏顺水推舟,再做个人情,“薛二身体不好,务必优待优待。”
“晓得啦。”芮庆荣应允,接着又压低声音,叮咛一句:“不过,这些事情你最好不要让大帅知道。”
这一句话露出了破绽,放下电话,陆冲鹏疑云顿生,想了好久。明明是黄老板的干系,而杜月笙、张啸林跟黄老板向来三位一体,一鼻孔出气,假使捉薛二是为了“惩治”他诱拐露兰春,芮庆荣接受自己的请托,“优待”薛二,为什么芮庆荣单怕张啸林一个人晓得?
于是,陆冲鹏一面通知周培义,转告露兰春把鸦片烟泡、食物、寝具和给监牢里上上下下打点的钱送去;一面打定主意上华格臬路杜公馆走走,探探杜月笙的口风。
来到杜公馆后,陆冲鹏又转弯抹角,旁敲侧击,趁两个人一榻横陈,抽着大烟时,他提起了薛二被捉的事。杜月笙放下烟枪,一声长叹,他连连摇头地说:
“事情老早过去了,何必今天又来翻一次粪缸!”
陆冲鹏大喜过望,因为杜月笙这么一说,他的态度昭然若揭,公报私仇捉薛二他是绝对不赞成的。他知道,杜月笙有这个表示,薛二的事情也就有了转机。
“为这桩事体,啸林哥刚才跟我发过一顿脾气哩。”望着陆冲鹏苦笑,杜月笙感而慨之,“其实,我不过是因为金荣哥打电话来,跑过去问他一声。”
“啊?”陆冲鹏抓住机会问,“大帅为什么发脾气?”
“他说我们‘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杜月笙肩膀一耸,“他想尽方法把薛二罩上个共产党的帽子,喊芮庆荣捉他进去,无非是替金荣哥报当年的一箭之仇,趁此机会出口恶气。他怪金荣哥和我不领他的情。”
陆冲鹏连忙点头,然后,他坦然地说:自己今天专诚拜访,正是为了薛二的事,因为他不相信外面的传说,薛二的被捕和黄、杜、张“三大亨”有关。他直言不讳地说道:
“以你们三位今天的身份和地位,何止于去做这种惹人批评、令人不平的事情?凭良心说,当我听到了这个消息,当时就很着急。薛二固然是不够朋友,老板、杜先生和张先生要是果真有心与他这样计较,那才更加叫我担心。”
“你这个话说得不错。”杜月笙欣然同意,“上海滩上已经人心惶惶,草木皆兵了,枫林桥那边也不知道枉送了多少条性命。我们站得这么近,无风都要起三尺浪哩!还能做出这种事来落个话柄?!”
“杜先生这样说,我就放心了。”陆冲鹏吁了一口气,又问,“不过,杜先生的意思,这件事情应该怎么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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