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王匡话音刚落,边上立时暴起一声大笑,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嘿嘿笑道:“这几日来,王将军的河内郡确是亏大了,也难怪王将军要发急了——”
王匡脸色一紧,脖子涨得老粗,朝袁绍一拱手,偏着头瞪着说话那人高声喝道:“盟主,王某绝无此意,河内是大汉的河内,又岂是我王某人的私有?刘公山,你休得在此拔弄是非!”
方才说话怪笑了,正是兖州刺使刘岱刘公山。
“罢了!”袁绍双目微瞑,脸色微微一沉,摆了摆手低声呵道,声音虽轻,却有一股不可置疑的威严,立时将剑拔弩张的王刘二人喝了回来,“皆为讨董同盟,如此争执,成何体统!”略一顿,向王匡微一点头道,“孤已命人催促粮草上马,想来这几日会有大批军资送来,当不致于令三军将士无粮可用!”
说罢,顿了顿,袁绍扫了一眼帐内诸人,缓缓的道:“洛阳百年帝都,我军虽众,又有大义在手,却也绝不是是一时半会就能攻破。眼下董贼胁持陛下与朝中百官,又是豺狼心性,素无仁义可言,若是我等步步紧逼,惹得董贼一个狗急跳墙害了陛下与朝中众大臣,我等便是千古罪人!征伐之事,尔等休得再言,孤自有主张!”
听了袁绍这一番话,王匡脸上一阵青白之色,又是羞恼,又有些惶恐之色,额间冷汗泠泠如雨下,纳头躬身向袁绍一拜,涩着喉道:“盟主,盟主教训得是!末将无谋少智,一时,一时不察,险些误了大事,恳请盟主责罚!”
说完“责罚”二字,王匡便几乎要跪了下去,总算他没慌到家,还能撑得住。
见得王匡如此怂包,公孙瓒鄙夷的冷哼了一声,只拿斜眼看着袁绍,再懒得说话了,要给自己找借口,再如何拙劣的理由都是成立的。
仿佛没察觉到公孙瓒的嘲讽,袁绍缓缓站起,罢,理了罢手,向王匡宽慰的笑道:“公节无须如此,如孤所料不差,不日朝中当有变故,我等且再稍待数日便是了。”
说罢,袁绍话锋一转,冷冷盯视着公孙瓒,一字一顿的道:“若是公孙将军以为孤所为不当,自可行进军!”
“哈哈哈!”公孙瓒怒极反笑,“袁公路论小妾子好谋无决,行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某今日算是领教了!”
一时激忿,他倒是口快,将与袁术私底下的快语吐了出来,众人脸色大变。
“混帐!”袁绍大怒,拔剑在手,“公孙瓒,尔莫欺我剑不曾饮血不成!”
王匡乔瑁等人亦是大吃一惊,他们本是袁家故吏,急忙起出站在袁绍身后,齐声劝住,望向公孙瓒的眼神,却是杀机凌然,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袁家兄弟不和人所共知,不过这回,袁术做得可是过了,竟然拿到外人面前。
其实,袁绍又何尝不是时刻想杀进洛阳将董胖子千刀万剐灭九族才能解了心中怨气。只可惜,他们袁家三百多口人包括待他如亲子的叔叔太傅袁隗都陷在董卓手中,相较于因为叔父厚待自己而召了怨恨的弟弟袁术,袁绍对从来极力扶持自己的叔父袁隗有着很深了感情,袁术可以大义灭亲,指使孙坚下死力讨董,他袁绍却不是那种没人性的二世祖!
会盟数月以来,袁绍投鼠忌器,根本就是动将不得,此时看着每日吃酒宴乐,袁绍却是味同嚼蜡,烦闷得很,偏偏心中的烦闷却还是表露不得,有苦惟有自己知了。今日却让公孙瓒当众指责,当众借着袁术之口用最恶毒的话辱骂自己,更是羞恼交加,若非他修养精深,只怕一剑便要将公孙瓒劈为两半了。虽是没有当庭发作,在心中,袁绍却已将公孙瓒视为必欲除之而后快的人。
(其实公孙瓒也是小妾子,比袁绍还混得更差,在家里并不怎么受待见)
尤其不能让袁绍接受的是,公孙瓒竟然与自己那个自恃高贵的混帐弟弟袁术勾在了一起,更是公然在外人面前辱骂自己,这样的兄弟,不要也罢!
公孙瓒亦是暗暗吃惊,不由的为自己的冲动有些后悔,脸上却仍丝毫未动,冷冷笑道:“盟主剑利,若能砍了董卓,某便将这大好头颅双手奉上,又有何妨!”
“我等聚义只为讨伐董贼,而今一战未接便自相刀戟相向,是何道理!”见了情势不妙,一直静坐不语的北海相孔融眉头大皱,威严喝斥了起来,只不知他是在喝斥谁,却没有人回头看他一眼。
刘备亦是暗暗叫苦,自己一时不察,竟是闹出了这么大动静来了!依公孙瓒的臭脾气,向来吃软不吃硬,为人仗义却绝不畏势怕事,这下与袁绍是铁定闹翻了,向曹操使了个眼色,把着公孙瓒袖口出声劝道:“伯珪醉了,若无本初主盟,我等如何能伐灭董卓?”说罢连推带挤,硬是将公孙瓒推出帐外。
曹操冷眼旁观多时,心下微微一沉,对刘备投来求助的眼神视若未见,哈哈大笑道:“都是为国除贼,董贼迟早得于我等刀下受用,也不争着这一天两天的,某观天象,董卓灭门之日就在近日,呃,子义(鲍信字),若是你输了,绿珠,吾可要了!”
说着摇摇晃晃,闪到了袁绍近前,正将他拦住了。
济北相鲍信先是一怔,这个阿瞒什么时候学会观天象了?不过他曹操最是相得,也素来敬服曹操才智,随即便已明白了曹操的心思,哈哈大笑道:“孟德无赖,董卓破灭在即,人所共知的画,你偏要寻这藉口来诓我家绿珠!”
众人先是云里雾里的不明白他们两位突然插出这一段,又是打了什么哑谜,虽然看曹阿瞒怎么也不像是真醉的样子,又是想做这烂好人了!熟悉他的人却也禁不住的乱想,这小儿八成是真看上了鲍信家的歌伎了吧,借这机会欺负鲍子义这老实人?不禁为之失笑。
“想是这位绿珠小姐国色天香,竟是让孟德念念不忘了?”刘备暗松了一口气,故作轻松的笑道。在会盟之前,他跟曹操也只打过几个照面,并不相熟,不过曹操的为人禀性他却不怀疑,总算曹操够意思,临了帮了自己一把。
“确是国色!”说着这话,曹操两眼放光,“若是玄德见了,只怕便要迈不动路子了!”说罢,曹操故作神秘的一顿,嘿嘿笑道:“只是此女已是某私有,玄德却只能看,可动不得!”
曹操的心思众人非是不明白,却也一时让他这话给逗笑了出来。其实像曹操袁绍鲍信等人,自小相熟,狎伎同乐本是寻常事,便是如此军营重地,说起儿时穿开裆裤时的趣事,也是形象全无,一个个没了人前一方干吏的威严,俱都回复到了当年纨绔恶少的模样。
袁绍却还铁青着脸,一字不发。
众人大是尴尬,便也收起笑声来。王匡更是冷汗汵汵,暗里只一个劲的问候公孙瓒家的女性亲属来,自己本只是诉诉苦,让他这么一搞,倒像是借机在拆袁绍的台一般,再借他一个豹子胆他也不敢!
刘备无奈的摇了摇头,向袁绍躬身一揖,诚恳的道:“伯珪古道直肠,素来说话直冲,惟有忠心为国坚定不移的。还请袁公看在社稷轮丧,主上蒙尘,先莫要与他一般见识才是!”
乔瑁扭着胖得流油的粗脖子冷哼一声,正要说出言讥讽,袁绍淡淡的道:“玄德过虑的,绍岂是那等不分轻重之辈!”
说罢,袁绍又是轻轻的一叹,道:“袁某与董卓又哪有私怨,眼下相视为仇,置我嫡亲叔父于险地,难道竟是为我袁家不成!”
刘备微微有些尴尬,微微一叹道:“次阳公海内人望,便以董卓之残暴,想亦不敢为难次阳公!只是朝中诸大臣,怕是不免受董贼之难了,如何进军,我等还得细作畴划,万不可因小失大,害了朝中诸公!”
袁绍脸色略略好转,微微点了点头。
曹操眼睛一亮,笑道:“操往日拜会卢植老大人时,曾听卢老大人怅言:平生门徒遍布天下,却惟有公孙伯珪跟你刘玄德可堪重任,能济大事,只是这二位从来都是只好狗马美衣服,不爱读书,未免折了老大人门楣了!”
他这一番话半是以卢植的口吻说话,半是自己的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刘备亦是莞尔:“笑道,备少时顽劣,倒是让孟德笑话了。”
刘备父亲早逝,孤儿寡母的三餐难济,哪有什么机会“顽劣”的。只是成*人后外出游学,有条件了难免会有胡闹的时候,而公孙瓒年少时更是远近有名的美少年,,理家里又有几个闲钱,虽是庶出,倒也不曾短了他的花差,是以两人虽然一个锋芒毕露性如烈火,一内敛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却是天生的能搭上一块去,当年两人没少在一起干荒唐事的,当年在卢植门下时,严整刚正的卢植大是摇头,虽是看好他二人,却从未给过他们好脸色看的。
“哈哈!”袁绍亦是大笑了起来,仿佛多日沉闷已在心中一扫而空了一般,“斗鸡走狗,我不及阿瞒多矣,却不知玄德手段如何?可得与阿瞒好生承承!”
曹操深不可测的双眸里闪过一缕清波,心下一宽,又多了几分愁闷,与刘备对视了一眼,相视大笑了起来。
似是一场消弥于无形了,众人重又开宴,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不多时,各自借口酒意上涌,纷纷退了出来,各回各自军帐。
春风拂面,曹操迷离的双眼徒了精亮,望着刘备的身影,许久,轻轻的一叹。
隐约中,大帐内传来一声沉闷的金属斫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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