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
十几天工夫,刘封率军从安邑缓缓退回了位于汾水北侧的平阳城,与名义上由牛辅统率的五万西凉军隔着汾水对峙着。牛辅当日在安邑城下被张飞削掉了一只胳膊,至于这个时候是否还能出任西凉军统帅之任,刘封很是怀疑,不过西凉军大营上的“牛”字帅旗倒是一直没有换下。
这其间,幽冀军走走停停,寻机还与西凉军过了两招,刘封又吃掉了西凉军上千的步卒,就是没给凉州铁骑合围寻战的机会,尽管所面对的西凉大军越集越多,却一直没让他们讨得便宜了去。
平阳城,差不多就是西凉军的能够前进的极限了,若是再往前推进,一旦袁绍所部的关东盟军挥师向洛阳发起攻击,兵力单薄的董卓还能不能制得住人情汹汹的洛阳将是个大的问题,相信越活越怕死的董卓也没有这个胆。
幽冀军便在平阳城驻了下来,这个时候刘封收到了公孙瓒与袁绍闹翻的消息。
抽空,刘封也不忘了做些招纳亡命收降流寇独行侠的工作,进一步的壮实自己的力量。不过刘封显然没有他的父亲刘备那么好运气,刘备当年只是到涿郡街头转了一圈,回来后就拉回了两个“万人敌”兄弟。刘封到在河东郡转了一大圈,文人书吏是招了不少,除了张既再没有一个是他叫得上名来的,即便是张既,也没能提得出几条令刘封重视的建议来,毕竟,他还太年轻了些。
至于那些亡命游侠,刘封倒是招了不下百人上来,只可惜这些人里没有一个能够在张飞的手底下撑得过三招的。失望之余,刘封却只能拿这些人还算悍不畏死这一点来自我安慰一番了,盖因这些人亡命江湖的时候都是曾经杀过人流过血的,比不得一般新兵蛋子见了血还有心理障碍。干脆的,刘封将这些人新编成一营,直接提拔宴明为曲长,统领这些亡命之徒,充当自己的亲卫。
人才,只有人才才是成就大业最主要的决定因素。这个时候,刘封最想念的,无过于历史上曾经给曹操推荐过一大票强悍人才的荀彧了。没有引荐人,就算刘封知道郭嘉程昱有经天纬地之才,却也不知道上哪去找他们。
颖川荀氏百年诗礼世家,真真正正的往来无白丁,所识所交都是这个世代的豪杰才俊。只可惜,自刘封离开洛阳之后,荀彧也随即选择了离开,荀攸也并没有如历史上的那样留在洛阳玩一回刺董行动,叔侄俩仿佛就是怕被刘封找着的一般,突然的人间消息了。当然,也有可能,这个时候荀彧叔侄俩正躲在哪个地方静静的观赏这一场讨董大戏。
尽管时间还不到五月,天空却已是艳阳高照了,厚甲坚盔的刘封先是在小校场满头大汗的舞了一趟枪,又与几个军卒打了几个照面,不消一个时辰,已是脸如重枣可比关二叔了,浑身上下更是湿漉漉的有如水洗一般,这才不得不停了下来,打马返回大营。身后几百个精搏的军汉依旧挥舞着长枪,嘹亮的号此起彼伏,精神抖搂的使着自己的过剩精力。
宴明还影子一般附在刘封身旁。有时候刘封也会恶意的想,宴明的这副尊容会不会给来投奔自己的人造成心理压力,间而产生“狗猛酒酸”的效果呢?当初张既初次见了宴明的模样,可是也曾侧目良久的。
幸好,一段时间下来,宴明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老是板着一张脸有碍观瞻,近来脸上的笑容平白多了不少,虽然他笑起来的样子其实更是难看,好歹不再令人望而生畏了。
此时,站在刘封面前,是一个年在十四五岁的单薄少年。刘封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位略显有些紧张却还强忍着镇静的少年,正是他当街将自己在大营前拦了下来,为此宴明差点对他拔出刀来。
话说,近来宴明察言观色的本事长了不少。
少年身着粗布衣衫,相貌平平无奇,面有风霜之色,亦有些憔悴,只一双眸子却仍甚是晶亮,透着自信与清傲,虽是略显紧张,却并无畏缩的意思。似乎察觉到了刘封眼中的轻视之色,少年扬了扬眉毛,沉声道:“朱虚侯可是嫌在下年纪太小,还不堪重用的?”
“呃?”刘封打了个哈哈,实话说他确实有这种心思,虽然论年纪,他自己本人并不比这位少年大多少,除了自己的特殊来历,纵然这个世上还有无数的天才,但人生的阅历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小嫩苗是无论如何也承担不起遮风挡雨这等任务的。
不待刘封说话,少年突的又抬高了声音:“朱虚侯当年讨平张纯的时候,也不过才一十三岁的年纪,在下今年已经一十五岁了,比朱虚侯当年还要多两岁,朱虚侯莫不是像那寻常庸夫俗子一般,只凭以年齿家世来取人的?”
听这口气,我收留他就成了一个庸夫俗子了?
刘封突的了一种戏谑的心思,眨了眨眼笑道:“先生说笑了,刘封只是觉得,以先生的才智,只须再加以勤学数年,必定能够成为一代命世贤才。却不知先生为何就这么匆匆的出山?须知,揠苗助长,绝非理智之举!”
少年闻言脸色一僵,又转一红,似乎被刘封说中了心事,向刘封重重的拱了拱手,昂声道:“如此,告辞了!”
说罢,少年转身便走,脚下竟有了些踉跄,却是坚定异常。
刘封大愕,连忙紧走两步,唤道:“先生,请且留步!”
那少年回过头来,眼含羞愤之色看着刘封,咬着唇并不说话。
这个个记仇的人!
刘封微微有些尴尬,心中暗暗给这少年做了个定语。隐约中刘封只觉得眼前这人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抱拳一礼,刘封歉道:“先生话还没说完,如何便要一走了之了?如是刘封言语无状冲突了先生,还请先生原谅?”
见了刘封如此折节下士,少年脸色略略好转,竟有些许羞惭之色,便又迅而一闪而逝,向刘封躬身一礼,不亢不卑的道:“侯爷言重了,在小只是奇怪,侯爷原先应该并不认识在下,甫一见面就这样轻言哄抬,在下愧不敢当!”
刘封大寒,原来是因为自己恭维他来日会有大作为来着!
这人倒是好性格,也是个讲究实际的人。刘封哈哈大笑,道:“也是,先生一早就知道我什么人,我却对先生一无所知,确实不公平得很,还请先生告知!”说罢指了指一旁的中军大帐,笑道,“我刚从校场回来,正口干舌躁了,不若进内小饮几杯,你我再做详谈,如何?”
那少年也不推辞,便随了刘封入内,不多时,军卒摆出酒肉上席,少年狠灌了一大口酒,这才抬起头来盯着刘封,缓缓的道:“在下扶风法正,字孝直。”
法正?!
刘封心下一动,他可是历史上刘备仅有的几个高级谋士中的一个,与庞统并传的!
那少年似乎很满意刘封的表现,脸上微微有些得色,道:“侯爷也听说过小子此许微名?”
“扶风法孝直,莫非是玄德先生(注)之后?”认识是认识,却不能告诉你。
“正是先祖父!”法正神色有些黯然,继而自饮了一杯,昂首笑道:“不瞒侯爷,法正学业未成,本是不该引时出山的,实是心忿难平,特来求侯爷相助,亦请侯爷收留!”
“孝直请讲?”刘封心下一突,史载法正这人睚眦必报,看来是有关仇家的事了。
原来,法正之父法衍早年为盗贼所害,祖父法真虽然清节有高名,但法家并非扶风大族,法正性子又甚为偏激,平日行事免不得要有得罪一些世家子弟的地方,也少不得要受些闲气了。以法正睚眦必报的性格,自然没有忍耐下去的道理,此次刘封率兵从侧冀攻入京畿,法正眼前一亮,突的对这一位年纪只与自己相仿的少年侯爷动了心思,立志要出门做一翻事业来,脑子一热祖父孝期也不守了,直接来个阵前投军,一路追到平阳来。
说到没有在家为祖父守孝三年,法正脸色有些黯然,却无丝毫尴尬之色,淡然的看着刘封,自嘲的笑道:“法正不孝狂徒,不知侯爷赏不赏得我一碗饭吃?”
刘封哈哈大笑,摆了摆手道:“孝直说哪里话,人之交友,贵在交心。孝直能对我和盘托出,我又怎么能与孝直以亲友相待?只要孝直不嫌我这庙小,我有一碗稠的便不会令你喝稀的!”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尽管法正此时的才智必然抑于人世阅历不能发挥,刘封自信不怕等不到他成才的那一天。
法正闻言大喜,站起身来,正要下拜,又一迟疑,定视刘封道:“侯爷入京畿以来,秋毫无犯,然而京畿豪杰却依然对侯爷不冷不热的,侯爷可知这是怎么一回事?”
“刘封无法在京畿立住阵脚吧。”刘封对法正说话的口气并不为异,年少就该有冲劲,回答也不讳避,对于法正这样的人物,空话虚话只会无谓的引起隔阂。
“若要立住阵脚,其实只要董卓不能发兵对付侯爷即可,而这个关键,就在于袁绍!”法正终究年少,得到刘封的初步认可,便迫不及待的卖弄起自己多日苦思的结果来。
刘封摇头苦笑:“孝直可知道袁又是为何迟迟不肯发兵?”
法正洒然一笑,仰首一杯清酒入喉,道:“不过为了他叔叔袁隗一家罢了!”言语之中,颇多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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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玄德先生是法正的祖父法真的号,跟刘备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只是巧合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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