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更年率领一小队卫士,护着李治进了王二府中。
卫士依院而列,
李治虽是示意赵更年勿作声张,径直往大厅而去。
下人们不识龙颜,但认得赵更年,见他恭敬神情,虽说李治换了寻常锦衣,亦晓的是大有来头。
正自行间,撞到小昭打里屋出来,一看圣驾幸临,慌得手足无措,跪拜于地三呼“万岁”,众人方自醒觉,顿时“哗啦啦”跪倒一片,却被赵更年制止,口中不敢声响,只匍匐跪迎大气不敢出。
看来王二还未回府。
李治摆手让众人平身,使赵更年让小昭去抱然儿观瞧,任仁瑷若是身子不便,也就算了,无须前来见驾。
任仁瑷得了消息,心中惊疑,明显王二不在府中,这几日又与欧楷鬼鬼祟祟不知做些甚么勾当,现下闻得天子御驾,生怕是王二在外惹了祸端,战战兢兢怀抱然儿仓惶而出。
李治见她神色慌张,知是己身来得仓促,不怕吓到任仁瑷,倒是担心摔着了王二的宝贝女儿,忙出言道:“朕与王二约好的,只是来的快了些~免礼~平身!”
任仁瑷总算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稳住了,恭请李治上坐,使人去沏茶水备上干果。
李治虽然年轻,却有着所有作为领导人的通病,总喜欢去做些所谓亲民的动作。对于怀抱婴孩的妇人,自然是要让人家把好好一个小孩送过来瞧上一瞧,瞧也就罢了,好死不死,他还偏要伸手去抱。
作为领导,按惯例,若是男婴便会说些“这小子相貌堂堂有福相”之类的话,若是小丫头片子,不妨称赞一下“眉清目秀甚是可人”,委实是觉着对不起观众的,还可以“瞧瞧~瞧瞧~这孩儿,长得可真是~哈哈哈……”,反正不愁没废话。
作为朋友,则有句话是必须要说的——“啧啧啧~这孩子,就跟他(她)老子一个模子印下来的一样”——好像不这么表白,自己便与这孩儿有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嫌疑了。
两个月不到的婴孩,其实能看出什么端倪?
小小然儿身在福中不知福,一点也没给大唐天子面子,刚一转手,便“哇哇”大哭起来,弄得李治尴尬非常,自我挖苦地嘿嘿笑着。
幸亏还给任仁瑷及时,小丫头片子想是被九五之尊所震,再晚上少许,便要尿溅龙颜了,不然的话,单凭“老娘从小就敢冲皇帝老儿身上撒尿”这一点,长大后的然儿便可在长安城横行无忌了。
别说天子了,就是天王老子,也得让人家换尿布,只是这样一来,不免大家都有些尴尬了。
好在王二及时回来,后面跟着一顶青纱软轿,无疑便是前掖廷令陈玄运。
任仁瑷诸人识趣地退下,
赵更年自在厅前护卫,
厅中便只剩有李治、王二和前掖廷令陈玄运三个。
李治现在倒没那么激怒了,至少表面看起来还算平和,尽管他内心深处其实非常想问一问陈玄运,到低有没有动过朕的女人?
毕竟首要身份是大唐天子,社稷才是第一位!
陈玄运趴在地上,只顾磕头求恕。
王二用脚尖碰了碰他,示意赶快谈正事儿。
李治勉强压住盛怒,“所云谋逆一事,从实招来!”
陈玄运略略仰起少许头颈,“罪臣罪该万死,皇上饶命呀!”
李治沉声道:“你这是与朕讲条件了?”
陈玄运自知绝无退路,将心一横豁出去了,虽然迅速将头埋低,言辞之间却是不肯让步,“罪臣万死不足弥过,只求皇上法外开恩……”
“大胆!”李治暴喝一声,“国法朝纲,岂容尔等讨价还价!”思虑片刻,略略收了些怒气,“陈玄运,以你之罪,诛家灭门亦不为过!”顿了顿,“若是所言为实,朕当保你家宅平安,除此之外,休要再言!”
看来这已是最后底线了。
陈玄运亦知李治能有此言,已是真真正正的法外开恩了,如其不然,即便不被诛家灭门,阖府上下亦必是男者充军,女子为奴了。
能有此结果,足矣!
陈玄运叩首谢恩,惨笑一声,道:“罪臣告发,荆王李元景意图谋反,驸马房遗爱、柴令武、薛万彻均为朋党!”
“什么?”李治虎地一下冲上前来,揪住陈玄运的衣领,俯视于他,几乎已是气息可闻。
陈玄运倒是无所畏惧了,昂起头又将头先言语重复了一遍。
厅中登时死一般寂静,连空气也似被凝固了。
荆王李元景是为司徒并秦州刺史,位列三公;其他三个都是驸马都尉——房州刺史房遗爱,尚太宗之女高阳公主;岚州刺史柴令武,尚太宗之女巴陵公主;宁州刺史薛万彻,尚高祖之女丹阳公主。
随便哪一个的身份都是举足轻重,何况加在一起,如何不叫李治汗如雨浆震惊万分。
惊惧之余,李治心中却有了些许难以言状的喜悦,又似背负经年的包袱将要卸下的轻松,“陈玄运!”李治缓缓道:“你可知此话的后果?”
陈玄运不但知道自己说这些话的后果,还知道李治问这句话的意思,“罪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诳语!向日高阳公主亲口对罪臣言,称~称陛下只重外戚,不用皇亲,诸人多有怨言,欲谋陛下以荆王代之!”
所谓外戚,想当然指的是国舅长孙无忌了。
李治整日千防百防,只顾着提防吴王恪,倒还真没想到冒出来个六叔李元景,外加两个妹夫一个姑夫,高阳能知道得这么清楚,想必也是有份的了。
李治倒也不笨,猛然喝道:“此事如此机密,高阳怎会对你言?”
陈玄运到了这当口,也是没什么好害怕了,“不敢相瞒陛下,罪臣被高阳胁迫,便是负责监视宫内日常状况,但有机变,即刻知会消息。”
“好~好~好~”李治怒极反笑,“果然是朕的好皇叔!果然是朕的好妹妹!果然是我们老李家的好女婿!好~好得很~”
王二却在思既是通风报信,怕不会只得他陈玄运一个,喝问道:“陈玄运,宫中还有何人是你同谋?”
陈玄运却是摇头不语。
李治自言自语了一阵,倒逐渐冷静下来,“单凭几个名字,亦说明不了什么,陈玄运,你且将前因后果细细说来,若有半点诳言~哼!”说话间似省起什么,唤赵更年进来,着他使人去请长孙无忌到此。
陈玄运便将如何识得高阳,如何与之勾搭成奸,高阳又是如何以此相要挟,威逼利诱己身做出此等不臣之事,等等等等一应招供,前面一大半与前番树林中的供词一样,倒也吻合。
王二却是觉出其中有些不对,真是威逼利诱,又如何会让你晓得这么多事?多半还是你自己色迷心窍主动参与的罢,不过思量起来,此话提不提也无所谓,反正他亦是死路一条,免得李治闻听之下改了主意,连累了他的家人,便当是为自己积点阴德罢,如此一想,也就索性装装糊涂懒得开口了。
所谓“积德”不过是自己为自己找了个借口而已,实质上却是心中有所触动,毕竟自己与武媚那一端不清不楚的关系,将来一旦泄露了,只怕是……
倒是高阳这小娘们长能耐了,以前只知道勾三搭四,现在居然懂得将美色用于政治!
王二不得不感叹世事难料呀。
李治担心陈玄运胡编乱造,正欲命他再将事委重新复述一遍,却见赵更年神情紧张冲王二招手。
李治以为是长孙无忌来了,“鬼鬼祟祟干什么?是否长孙大人到了?”
赵更年见问,忙入内而告,“回万岁爷,卫士来报,言称王将军府邸附近,似有可疑之人出现。”
若是平日,倒也没谁会特别放在心上,可这会儿才刚刚知晓一个惊天谋反疑案,马上就听说有可疑之人出现,自是任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王二急道:“三哥你还在这儿废什么话,快些使人将他们拿来问个明白。”
赵更年望了望李治,“事情紧急,不敢打草惊蛇。”
李治倒还沉得住气,颌首示意,“小心戒备!”
王二劝道:“此地不宜久留,请万岁爷起驾回宫。”
李治瞧了瞧外面,夕阳已是西去,不知不觉天色昏暗下来了,摇摇头未加置可。
赵更年自然知道如此状况,回宫的风险肯定要大于留守此处,“微臣已安排下去,已经分派军士回营召集人马前来护驾,万岁爷无须多滤!”显是说罢匆匆而出。
要说环境还真是能锻炼人无-敌'龙^书#屋@整(理,想当年莹翠楼落荒而逃时,时为太子的李治动作可比王二“迅速”多了,当了几年皇帝,这性子便培养出来了,明显是要大气了许多。
王二也不敢闲着,召来两名兄弟,将陈玄运押下扔进柴房,又唤欧楷等人备好枪马弓箭以防万一。
但愿只是赵更年过于敏感!
可惜事与愿违——
外面传来几声马嘶,便见赵更年急速奔来,“大事不好,回营传令的军士已被暗箭射杀!”言之时擎剑出鞘,“王兄弟,护住圣驾!”折身而出,奔走呼喝令众军士看好门户,据守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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