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里只剩下他们三人。子离笑道:“不用讲虚礼了,允之,是你说还是我说?”
刘珏平静地看着阿萝道:“那日你中了王燕回下的失魂玉引香,昏迷了两天,只有进皇陵用冰泉浸泡才能解毒。而进皇陵的女人必须是王上的妃才行,你要不是他的妃,进了皇陵,就得死!”
阿萝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眼睛看向子离:“我还能唤你一声大哥吗?”
“当然。”子离浅笑道。
“我知道为救我一命,我就得进你们那个皇陵,进了皇陵就得是你的妃子。可是,大哥,我不能嫁你!”阿萝总算明白了,不禁暗暗咒骂,进皇陵泡泡泉水就要嫁人,什么臭规矩。
子离心里一酸,有些黯然,心想,还好自己没带她进皇陵。可是,你就这么不想嫁我吗?在知道不进宫做我的妃就要死的情况下,你还是不想嫁我么?他脸上的笑还挂着:“阿萝,你要明白,允之与我都不会看着你死。”刘珏接口道:“所以,你必须做他的皇妃!”他心里明白,就算阿萝不肯,在准备好之前,他根本没法带她走,因为绝对走不掉,被抓到后只有死路一条,到时候子离也保不住她。
阿萝见他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像是她做皇妃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似的,忍不住恼火地吼道:“什么破规矩!皇陵有什么?十三陵还被炸开取宝呢,这是你们的规矩,不是我的!”
“我不准你这么任性!你不做他的妃子你就要死!你明白吗?”刘珏厉声喝断她的话。再让她乱嚷,传了出去会有一堆人上奏折要定她的死罪。
阿萝被他吼得一愣,心里直叫委屈。是啊,这都是为了救我,可是,我就得把下半辈子赔进去,然后和子离的大小老婆们斗得死去活来?
“阿萝,嫁我让你这般难受么?你一点点都没把我放在心上么?”子离忧伤地问道。
阿萝心里一软,眼里又浮上一层泪光:“大哥,你,是我的大哥!”
子离定定地望向她,每每见她如此,心就似狠不下去。可是,那种不甘又浮上心头,答案来得如此之快么?连一天都没到呢,她的心事就已明明白白放在了眼前。他睥睨着刘珏,不动声色。
刘珏的心已碎成一片片,子离瞧着他,他能说什么?当子离的面安慰她,让她耐心一点,说安排好了就带她逃走?刘珏别开脸,不敢看阿萝:“你最好从此忘了刘珏,今日我便去相府退亲!”说完对子离一礼,“王上,她已知情,臣先行告退。”说完毅然离开。
阿萝张大嘴看着刘珏走开,他就这样走了?她嘴里忍不住喊道:“刘珏!”
他身体顿了一下,头也没回。
阿萝忍不住坐了下去,眼泪成串流下。
子离蹲下来,伸手去擦她的眼泪,阿萝把头一转。她心里乱得很,刘珏不要她死,要她做子离的皇妃,自己要怎么办才能离开王宫?她回过头看着子离求恳道:“大哥,我求你,我不喜欢王宫。你让我走好不好?”
子离心里的火苗终于引燃:“你就这么不想嫁我?你心里就只有他?阿萝,”他的声音再次放得温柔,“为什么?明知道要死,你还是不肯答应呢?我们都不可能瞧着你死,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你离开的。”
“大哥,感情怎么能够勉强?从前我不清楚,现在我看得很明白,我就是喜欢他。你要不就把我杀了,反正你们那个规矩,就是我不做你的小老婆就要死!”
子离闭了闭眼,忍住心头蹿出的火,背上的伤痛还未散去呢,那种刺骨钻心的寒气“嗖”地蹿了起来。他为她受那种苦,而她,她宁可死也不愿意做他的妃!她心里半点都没有他!子离放声大笑,笑声中无限凄凉,他一弯腰抱起阿萝,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一句话来:“我不会让你死,这个,由不得你!”
阿萝又气又急,尖叫着要他放手,手足无力地拍打着子离。
子离没有管她,一路抱她走出御花园。阿萝恨得一口咬住他的肩,子离抖了一下,停下脚,眼睛伤痛地看着她道:“我说过我不会放手,更何况是刘珏自己把你送来的,我更不会放你走。”
子离的神情严肃认真。阿萝身体还没恢复就跑了这么远,力气已经用尽,此时无计可施,急怒攻心,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大典后子离已搬进玉龙宫,顾天琳住进了玉凤宫。
宁国后宫定制是一后三贵妃五嫔,取九之数,下设八十一美人。子离目前只得一后,后宫空虚,内务府已经着手安排选妃。
子离把阿萝安置在玉龙宫旁的玉华殿内。
顾天琳早已知晓此事。她向来心高气傲,嫁与子离后又心仪他才华风流,因而子离冷落了她三年她都能忍,最终换来子离的愧疚与礼敬有加。她是聪明人,知道自己若是吃醋嫉妒,子离只会离她更远。
身边近身女侍忍不住抱怨道:“娘娘就是好性儿,那个无名无分的还是相府三小姐呢,住在玉华殿算什么啊。听说她还被平南王退了亲呢。”
顾天琳脸一沉:“王上做事,哪由得你们这些奴才多嘴。相府三小姐是进宫休养,再让我听得这宫中有半句议论三小姐的言语,当场杖毙!”
宫侍们齐刷刷跪了一地:“娘娘息怒,奴才不敢多嘴!”
顾天琳也很奇怪,从登基到现在已过去十天了,李青萝还是住在玉华殿,名分全无,且子离下令,任何人都不能接近那里。平南王好好的突然去退了亲,李相几次婉转问及,子离都不正面作答。李相不敢多问,只好偷偷托人情托到顾相那儿,想探她口风,可她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内务府动作很快,这么短时间已经送来选妃名册。她翻看了一下,画像里没一双眼睛像青萝,便放了心,微笑着带着名册去见子离。
她记得子离赞过她穿天蓝色的罗裙,今日特选了同样清爽的绿纱罗。出宫之时侍女赞道:“娘娘真是玉肌雪肤,跟天女下凡似的。”她浅浅一笑,不由自主想起新婚之夜子离曾说她真是个冰玉雕成的人儿。
她轻轻走进宫内,子离正在看奏折。顾天琳施了一礼,柔声道:“臣妾打扰王上了。”
“平身吧,皇后有何事?”子离看了她一眼,淡淡问道。
顾天琳缓步上前,从侍女手中取过选妃名册奉上:“内务府制成了宫妃名册,王上后宫空虚,臣妾一人独居后宫也甚是寂寞,王上看看吧,看可有中意之人。”
子离颇有兴味地看着顾天琳,面露微笑:“怎么有这么多人愿意进宫做我的嫔妃?”
“王上这般俊逸风流,想当年也是风城五公子之一,不动心的怕是少呢。”顾天琳打趣道。
她还会开玩笑?子离似笑非笑地看着顾天琳。真不愧是风城双绝,琴艺超群,人又美,还聪明,更难得的是晾了她三年,一句报怨都没有。“好,寡人瞧瞧。”
子离漫不经心地翻动名册,名册上每一页都附有小像,画中女子或丰腴或纤细,或婉转或娇憨,什么样的都有。她们正当青春年华,个个都不错。
顾天琳脸上不动声色,眼角余光却一直关注着子离的一举一动。
只得片刻,子离便已翻完整个名册,随手又递了回去:“皇后替寡人拿了主意便是,挑几个性情好的留下吧。”
他的举动在顾天琳意料之中,她口中答应着,却又没走。
“皇后还有何事?”子离心想,她终于忍不住要问起阿萝了。
“王上,李相托人情托到我这儿来了,你看……”顾天琳直接把包袱扔到了李相身上。
李相?哼,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这后宫诸人都不想知道?子离心中冷笑,目光还是温柔如水:“皇后拿个主意吧!该怎么办?”
顾天琳一愣,怎么办还不是你说了算。她心里一动道:“臣妾去劝劝吧。”
子离盯着她,突笑道:“好,你去看看也好。”
阿萝醒过来就被软禁在玉华殿内,房间内从没少过人,连睡觉时床榻下也睡了个宫女。她吃好喝好努力养好身体,没出几天便恢复了元气。
宫女故意把子离想要透露给她的消息说与她听。平南王蛮横退亲,李相气得抱病在家,听说她在宫里,病又突然好了。听说日前为贺新王登基,都宁河边举行了花魁大赛,平南王与成侍郎为争花魁差点打起来。听说安清王四下张罗为平南王选亲……
阿萝恍若未闻,看看窗外,四月春正浓。都宁河边么?她想起在画舫上捉弄刘珏教她习琴,不由得笑了出来。她有些怀疑刘珏的智商,怎么争风吃醋的小把戏都拿来玩?那只老狐狸哪会真的着急要为他选亲?都是做给子离,做给自己看的吧。她的命在他们心里那么重要么?
有人重视自己的命真让她感动。她自己也重视,除非有人能告诉她死了之后能穿回现代去,她马上就去死,上吊撞墙割腕都没问题,可是没有。
阿萝百无聊赖地坐在窗边出神,一点点回想和刘珏在一起的情景,那是种简单的快乐。她完全可以想到刘珏把她送进宫,要子离救她是多么难,他必然难过到了极点。要自己活下去,就得把她送给子离为妃,以他对自己的情深……阿萝叹了口气,真够难为他了。
现在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天了,子离知道她会功夫,守在殿外的都是他的近卫高手,杵在那里就似石像一样,戳他一下他都不会动,根本没法跑。就算跑出这座殿,外面还有重重禁军和高大的宫墙。
她想起那个夜晚,细细地回想子离说过的话。他这次是不是真的不放手了,宁可关她一辈子也不会放她出去?
十天里子离来了两回,她背过身体不理他,子离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也不再来。阿萝没对象发泄,就砸东西玩,扔一回东西骂一回人,不把玉华殿的摆设全砸碎不肯罢手,权当是在练功。子离还是不露面,反正砸了又换新的,由她闹。
这时听到宫侍报道:“皇后驾到!”
哦,顾天琳也来凑热闹了么?她来做什么?阿萝好奇起来。
“青萝,你还好吗?”顾天琳屏退左右,优雅地走到窗边。
阿萝趴在桌上,头也没回:“你看到了,能好吗?说吧,是你好奇想来瞧瞧我呢,还是他托你带什么话?”
顾天琳笑笑,对阿萝的态度不以为意:“是我好奇,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你父亲,李相他……也甚为担心。”
李相?他担心什么?刘珏跑去退亲,现在好像子离也没弄个什么妃号安自己头上,他担心两头落空,自己卖不了好价钱吧!阿萝冷笑,不想告诉顾天琳他们三人之间的事。子离是她的丈夫,自己绝不会与这个女人以及其他认识不认识的女人争一个男人。
顾天琳见阿萝不吭声,又道:“你可知道我原本是喜欢你的,然而嫉妒是女子天性。我之前听到你与平南王定亲,心里高兴得很,现在他又把亲事退了,王上又一心留你在这儿——看这玉华殿的布置,是软禁着你吧?”
阿萝回头盯着她道:“打住你的好奇心,天琳,我不讨厌你,也不想讨厌你。我知道你的心思,我没有半点想法要留在这里,与其来探我的口气,你还不如去想尽办法得到子离的心。”
“为什么?你不是说你喜欢他?”顾天琳有些疑惑。
阿萝啼笑皆非:“那是从前诓太子的,没这回事。我一早就提醒过你,子离,是我大哥。”
顾天琳恍然大悟,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语气里的关切真真实实地透露出来:“但是王上他……”
阿萝低下头:“他可能心理不平衡吧。毕竟我先认识他。”
“阿萝,我瞧可不是这样。传闻他在边城有一个习惯,每日着人千里迢迢送大白菜给他。他吃了三年的白菜汤,这难道与你无关?”
开水白菜?阿萝惊叹,吃三年?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子离,你何苦如此!吃了三年,瞧了三年画像,我,我自认没有这般魔力。是你把我想得太过美好吗?我也没对你有多好,这叫我,叫我怎生还你!
顾天琳瞧着阿萝转眼黯然的脸,叹息道:“王上俊逸帅气,又是宁国的王,对你这般,你何不答应了他,这样的男子很难找了。”
是啊,子离长得不错,又温柔体贴,对自己情根深种,没道理不答应他啊。可是,晚了!她的心早已被刘珏一点点填满,他情感外露,热情飞扬。她和子离在一起时心里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和刘珏在一起却甚是快活。如果说子离像星夜一样的迷离醉人,那刘珏就是一道灿烂阳光,能散尽阴郁。来到异时空的古代,自己的心和子离一样是忧郁的,一样不停地在鞭策鼓励自己去追求希望中更美好的生活,只有阳光和活力才有能力撑着自己在这个时空中书写神话。
阿萝轻笑道:“天琳,人和人是不能比较的,有句话叫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与权势无关,与外貌无关,与他如何待我无关,缘分就是如此吧。”
顾天琳听了默默无语。她不是没有想过不把心放在子离身上,三年里她每一封书信都刻意淡了笔墨,不泄露丝毫心事,三年后他回来,见到他时,她的心又再次沉沦。她无话可问,无话可说,转身离开玉华殿,心里苦笑,或许,这样来见阿萝,为的也不过是等子离前来询问,她又可以多一点与他在一起的时间罢了。 <!--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