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神刀玄女已经苏醒有一阵子了,起初是女孩子本能的惊惧和羞涩,继尔是微嗔薄怨,渐渐地,纷乱如麻的心绪平静下来。她的身体虚弱之极,根本没有力气搬开人事不省的毕士英,更谈不上理好自已的衣衫,只能等年青人自已醒来。她相信毕士英的人品,认定他绝不会做出为人不齿的事情来,从肋下中针处的清凉感觉来看,就能猜出他是为了起出毒针才解开自已衣裳的,可毕竟男女有别,搞到了这步田地,终究叫人尴尬万分,何去何从,必须在他醒来之前做出决断。
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出路,自然是把终身托付给他。但是,她总觉得毕士英与自已心目中渴慕的伴侣有着一定的距离。自已对他的那份信任和依赖之情,究竟是亲密朋友间的情感,还是男女之间的爱恋,她自已也吃不准,到底是什么阻碍其中呢?
忽的心头一震,刹时澄明如镜。没错,她虽然不愿意承认,却不得不说岑雪玄的影响远远没有消除。是啊,毕大哥所缺少的不正是岑雪玄的魁伟刚健、豪爽豁达吗?然而毕大哥的纳言敏行、体贴入微则又是他人难以企及的。对岑雪玄的情感到了该彻底割舍的时候了,她深知实际做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三年来,她以为已经做到了,想不到它竟是那么顽强,那么根深蒂固。
这一次毕竟不同,既然决定把整个身心献给毕大哥,自己就必须要做到心无旁骛。同时脑中灵光一闪,对呀,怎么没想到,只要有自已相助,用不了多久,毕大哥的武功就会突飞猛进,成为年青一代中罕见的高手,至于他处事经验的欠缺,相信经过磨炼,又有自已常伴左右,时刻提醒,也一定会逐渐的老练成熟起来。美妙的憧憬,令神刀玄女如沐春光,似饮香醇,怡然陶醉。
冰封多年的芳心一朝有属,说不出的一种甜蜜、惬意,无比兴奋的心情左右着她,体味着毕士英的体重体温,更令她爱意横生,柔情似水,就在此时,毕士英醒了。
虽然心中已有抉择,但是如此袒裼相对,仍令神刀玄女慌乱、赧颜,红晕染上她苍白的面颊,更增几分妩媚。漆点墨画的眸子,饱含脉脉柔情,望着诚慌诚恐的毕士英,心里暗笑他朴实腼腆,对他的爱意更深一层,愈加坚信自已的选择没有错。秋波流转,心里想得挺好,可是如何启齿呢?还是先探探他的心思再说。当即故作正色的说道:“你坏了我的名节,自已说该当如何?”
“这……”毕士英急得直抓头皮,憋了半晌冒出一句:“不如,我们结为……结为兄妹吧?”
綦毋竹听到最后两个字大失所望,娇嗔道:“哼,亏你说得出口,别说是异姓兄妹,就是亲哥哥又怎么可以碰妹妹的身子?还压在人家身上。”说到此处,一向豁达开朗的神刀玄女也觉得脸如火烧,心儿咚咚直跳,姿容更加娇艳。
毕士英没了章程,偷偷看了一眼神刀玄女,见她目似秋水,面赛芙蓉,神情是既庄重又俏皮,心里头一荡又是一紧。他哪里知道姑娘是在故意耍刁蛮,以挤兑他说出两人定下终身之约。狠了狠心道:“那……你就剜出我的眼睛,砍下我的双手,要不干脆,我自已抹脖子算了,只要竹妹你一句话,我绝无怨言。”说着真的俯身去摸地下的长剑。
綦毋竹又好气又好笑,黛眉紧蹙:“怎么办呢?难道真的要自已说出来?可若是他心无此念,这脸往哪儿放?就算他愿意,日后也会给他看轻。也罢,还是顺其自然吧,我且助他修成奇功,也算是报了他几番救命之恩,只要他能帮自已报了父兄的仇,既便他另有所爱,我也死而无憾了。”
心念至此,平静地说道:“算了,这件事你知我知,以后就谁都不要再提了。”语锋一转道:“那两路人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咱们的,这次怕是要给困死在这里了。”
毕士英如逢大赦,抹了把头上的汗水答道:“不怕,这洞十分隐蔽,很难发现。今晚我下去弄些吃的回来,耗他个十天半月,他们准会离开的。”
“那万一要是被他们发现怎么办呢?”姑娘寓意深长地问道。毕士英面现绝决神情道:“讲不了只有凭险而守,拼他个鱼死网破了。”
綦毋竹苦笑着摇了下头,略一沉吟,神情郑重的问道:“毕大哥,你想不想学其它门派的内功?”
“想,怎么不想。”毕士英不暇思索地回答道:“有道是艺不压身,起码也能取人之长补已之短。只是眼下这般光景,又怎么能去寻访名师高人?况且,修炼内功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急时抱佛脚,怕也是缓不济急啊。”
“大哥,你要是真的想学,小妹我倒可以传给你一套内功心法。”
“当真!”毕士英惊讶地注视神刀玄女,忘却了拘谨。见她的神情整肃,绝非说笑,便接口道:“好,我学。哦……是不是要拜你为师呀?这……恐怕不太合适吧。”他的心中眷恋着神刀玄女,一想到要成为她的弟子,不免疑虑重重。
綦毋竹莞尔一笑,梨窝浅现,坦诚道:“实不相瞒,这套功法是我家的不传之秘,连我自已也没能修练完,根本不配做你的师父,还望大哥你能参透玄机,彻悟奥理,无师自通。”
说话间,洞内的光线突的一亮,紧接着又昏暗下去,光影剧烈地摇动起来。两个人连忙移目插在石缝中的火折,见已燃尽,正要动手处置,噗的一下,洞内一片漆黑。“糟糕,忘了削些松明来,这下可要摸黑了。”毕士英埋怨着自已的粗心。
“不要紧,我包袱来还有一个火折,不过现在不要用,还是留着必要是在用吧。大哥,你想不想知道这套功法的来历呀?”黑暗中,神刀玄女幽幽说道。
“当然想,你讲吧,我听着哪。”知道不用拜师,毕士英松了口气,向前凑了凑,席地而坐,精神更加专注,听綦毋竹娓娓道来。
“这套功法的名字叫《金丹通玄指要》,是全真东派祖师,陆长庚道长临终前一个月所著,是他毕生心血的结晶,里面着重讲了达到玄门内功最高境界的方法,比他老人家先前所创的《玉液炼已》尤胜一筹,可以说是修炼上乘内功的捷径所在。要说它是如何落到我家,就得从二十五年前说起了。
当时,我爹在武当门下学了十年功夫,技艺初成,开始遍游名山大川,求师访友。一天,他在仙霞岭上的一座山神庙里过夜,遇到了一位叫任仲雨的老者,两个人竟一见如故,彻夜倾谈,从武林轶事说到神兵宝刃,从武德人道聊到内功修炼,无所不及。经那老者的点拨,我爹觉得茅塞顿开,获益良多。转眼间天已放亮,那老者忽然封了我爹的几处大穴,将他提起藏在神像背后,并把一卷书塞进他的怀里,随后与破门而入的几个人动起了手。
等到我爹穴道自解回到前面,见那位叫任仲雨的老者,已经死了多时,另外还有三具尸体,而庙中无处不有恶战的痕迹。爹爹他将他们四人分穴而葬后,下了山,细看那卷书,便是这套《金丹通玄指要》,如获至宝,几经修炼,内力大增,再加上我家祖传的七极刀法,不数年就赢得了刀王的名号。直到这时,我爹才察访到那个叫任仲雨的老者,原来是跟随陆道长四十余年的道童。陆道长弥留之际,将此书赐给他,引起了几名弟子的不满,其中尤以二弟子桐柏宫宫主桂百弼最为阴毒,竟纠集了六七名武林高手,追杀任仲雨,欲夺得此书。没想到四十几年的浸润,任仲雨的内功已非同小可,较之牛百弼等人更胜一筹,几番拼杀,牛百弼的党羽先后毙命,最后的决斗中,任、桂二人两败俱伤,他落胆而逃,任仲雨也含恨西去。那个可恶的桂百弼至死仍对此书耿耿于怀,密嘱其弟子,就是在兴县酒楼上遇到的那两个道士,一定要夺得此书。
也不知他们是怎样探察到我爹头上的,但是当时他二人慑于我爹的威名不敢造次,一待我爹去世,他俩便屡次三番来纠缠我们兄妹,多亏了哥哥的几位朋友仗义相助,才没让他们得逞,这回又来,只怕是不好打发。”
綦毋竹身体虚弱,一连气说了这么多话,已有些气喘,用手抹了抹额角的汗珠,停了一停,又说道:“其实,我爹为了防备别人争夺这套功法,早在十年前就已把书的内容烂熟于心并将原书焚毁。打我八岁那年便叫我默记背诵口诀,一共九段,大约有一千多字。后来,我和我哥浪迹江湖,才知道我背的只是功法的一半,另一半则记在我哥的脑子里,而且是交叉着背的,单独得一个人的口诀毫无用处,可说是用心良苦,同时也把我们兄妹置于危险的境地,这也是我哥总不让我一个人单独行走江湖的原因所在。
两年前,我和我哥开始修炼这套功法,我哥长我六岁,且内功精纯,功效自然显著,而我小时候,顽皮得很,舞刀弄枪还蛮有兴趣,一提到静坐修炼内功就头痛,根基很差,几近于宝山空回。这一次虽然下了苦功,怎奈江湖多事,难以静下心来修炼,因此进展十分缓慢。这个神刀玄女的名头,不过是仰仗父兄的声威而已,一旦遇到强手便漏了馅,连性命都不能自保。大哥你的内功根基比我哥还好,又是全真一脉,修此功法,一定能立竿见影,在短时间内骤增数成功力,咱们也就不用再怕那些恶人的追杀了。”
神刀玄女勉力将完,已是香汗浸衣,声音越来越弱。毕士英察觉了姑娘的疲惫,叫她睡一会儿,并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她盖上,片刻之后,綦毋竹便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这时候洞里变得灰朦朦的,隐约可以看见物体的轮廓。毕士英打了个哈欠,活动了几下四肢,来到洞口撩开藤葛向外望了望。时近晌午,强烈的阳光晃得他一连打了两三个喷嚏,腹中饥肠咕咕直叫,却不敢下去。没法子只有捱到天黑了。见四周没什么动静便转回来,只感到身上的几处穴道在隐隐作痛,便坐下来调息入静,运功疗伤。
好不容易盼到夕阳红尽,暮色降临。綦毋竹也从酣睡中醒来,充足的睡眠,使她的精神和体力恢复了许多。
“竹妹,这有两颗辟毒丹,你吃下一颗,另一颗嚼碎了敷在伤口上。外面天快黑了,我一会儿就下去弄些吃的。”昏暗中毕士英将两粒丹药放到姑娘的手中,向她投去怜爱、不舍的目光。他并非担心自已的安危,而是怕留下她一个人,一旦被那些恶人寻来,她毫无反抗的能力。可是左思右想也没有两全之策,唯有挺而走险。
“大哥,你扶我到洞口,一来可以替你把把风,二来也可以及早发现是否有人注意这个洞。”綦毋竹也体味到了毕士英的不安,想自已有所作为,也好不让他那么担心。在毕士英的搀扶下,神刀玄女来到洞口,坐在包袱上,宿铁刀放在身边。望着年青人深情道:“大哥你下去后千万要小心,万一和那些人遭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跟他们动手,再顺便拾些干草和松明来。”
毕士英说了声:“知道了,竹妹你也要当心,危急之时,就点燃这些野藤,我发现火光,会很快赶回来的。”说完他缘石壁而下,消失在危机四伏的夜色之中。他走了,也带走了姑娘的一颗芳心。此时的毕士英不仅是神刀玄女情所独种、之死靡他的爱侣,更是她脱离险境,为父兄报仇的唯一希冀。
背靠冰冷、坚硬的石壁,綦毋竹只觉六神无主,刻漏难挨。焦灼的目光一刻不停地在向洞外巡视,巴不得立刻看到毕士英安然回返。就在她望眼欲穿之时,一条人影在迷朦夜色中飞快奔近,缘壁而上,轻似狸猫,疾若惊猿。
“竹妹,我回来了,你没事吧?”人未到,亲切的话语已然入耳。綦毋竹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投体入怀的冲动,扶着洞壁站起身来,柔声道:“毕大哥,我没事。”
两块松明点燃,噼啪声中洞内炯然。毕士英从背上卸下一大捆干草和枯枝,还有一只野鸡和花花绿绿扭成一团的几条蛇。
“呀,这么多蛇,怎么吃呀?会不会有毒哇?”綦毋竹一边惊疑地询问,一边接过野鸡往下薅鸡毛。
“竹妹,来吃几个果子,解解渴,我来弄蛇,过一会儿,管保让你馋得流口水。”毕士英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青色的野果。綦毋竹拍了拍手,喜滋滋地接过来道:“太好了,正渴得难忍,还有吗?”
“没了,等吃完了我再去摘。”年青人轻快地答道。
“不行,多出入一次,就会加大被发现的危险,我看咱们省着点吃,嗯,一人一天只准吃三个,这样的话,就可以吃四五天哪。”姑娘谨慎地说道。实际上,她是不愿意再体验一次那种牵肠挂肚,又无能为力的经历。
“是啊,还是你想得周全。竹妹,把你的匕首借我用用。”毕士英抓起一条绿色,杂着黄红斑点的蛇,将匕首插入蛇腹,麻利地剔去蛇的内脏和毒腺,剥去蛇皮,切成肉段,然后生起篝火,把蛇肉烤得吱吱响,不屑片刻,诱人的香味飘溢在洞内。两个人风卷残云饱餐一顿,又将鸡肉蛇肉分成五份,以供以后几天食用。
小憩一阵后,神刀玄女开始背出陆西星道长遗传下来的内功心法。毕士英则专心参透,直至深夜,二人才各自睡下。
他们在洞口迎来了第三个早晨,吃过烤鸡肉,毕士英为綦毋竹推血过宫,使之恢复了七成内力。在神刀玄女的守护下,毕士英开始修炼功法中最关键的一段,能否打通玄关增长功力就全在此一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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