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毕士英杀散官军马队,看见替自己解围的竟是农夫装束的老少二人。略略一怔,接着认出了少年手中的紫铜箫,禁不住惊喜交加:“林贤弟,怎么是你?”见少年也盯着他发愣,方想起自己也化了装,忙道:“我是毕士英啊!真的认不出我了吗?”
少年迟疑了那么一刹那,随即笑出了声:“义兄,真的是你呀,时方才我们还好一顿猜,江湖上何时出了这样的高手?想不到竟是义兄你,义兄,你又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唉,一言难尽,他们又来了,打过再说。”毕士英说着凝聚内力,运剑迎击巫竟中。林逸则剑、萧纷飞,截住了十数名东厂高手。老农夫手舞一把大柴刀,与鹿中平的鹿角钢叉,叮叮当当绞在一起,居然半步不退,势均力敌。
“你……怎么还没走?”鹿中平的话语之中惊惧掺半。
老农夫道:“我是想看看你是否践诺。眼见你们就要毁掉一个武林奇才,我等岂能袖手,任由你们再作孽,那个姓毕的年轻人犯了什么法,难道是刺王杀驾不成?”
鹿中平懊恼道:“你怎么信不过我,邓千户的家人我早就放了,还给了他们抚恤银两。”稍作迟疑,声音更低:“实不相瞒,这个毕士英乃护驾的大功臣,但是他得罪了门公公,才落得如此境地。你快假装打伤我,带他们走,别再回来了。”
北季鹰点头,两人又拆了几招,鹿中平卖了个破绽,啊也一声大叫,肩头衣衫让柴刀划了道口子,却未见血,砰的胸口又着了一掌,身形暴退五尺,扑通跌坐在地上。
北季鹰不再理他,返身扑入围攻林逸的东厂番役中,拳打脚踢外加刀背抽,眨眼间便撂倒了十来个,余者气夺,四散而逃。
巫竟中本来就已处于下风,眼见鹿中平败落,自觉独力难支,当下狂攻几招,抽身而走。毕士英内力大耗,无力追杀恶道,只好罢手。
北季鹰把手一摆,道了声:“快走!”三个人电打的一般,掠进了不远处的一片密林。片刻之后,洪泽深、苏铎督着锦衣卫马队蜂拥而至。董邦宪远远看见,又来了精神头,边往回赶,边扯着嗓子玩命的大喊:“围住林子,放火烧,烧死他们,烧死他们!”
洪、苏二人听得真切,正要命令部下围林子放火。猛不防,密林之中传出一声亢啸,好似虎啸龙吟,令人胆栗心寒。众旗校纷纷掩耳,马匹也因受到惊吓,四处乱蹿,还直尥蹶子,有好几个人被掀下马来。
伴着长啸,一个声音直入洪、苏二人的耳鼓:“腾蛟、慕林,收手吧,莫忘了天理昭昭!”两人悚然对视,他们的别号,只有锦衣卫里的少数同僚才知道,树林里的人怎么会知晓?”
洪泽深忽的惊疑道:“莫非是……北大人?”
“大人没死!”苏铎的语调中流露出难以遏制的喜悦。
洪泽深也是喜上眉梢,可当他发现巫竟中和董邦宪等人正向这里奔来,脑中飞快的盘算着应对之策,口中大声呼喊:“大家听着,林子里那三个人都厉害得很,你等都在外面等着,我和苏大人先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形如何,你们听到号令就冲进去接应,不得有误,懂了没有?”众校尉乐得轻闲,齐称属下遵命,纷纷勒马后退。
“为什么不放火?为什么不围林子?”先赶到近前的董邦宪,冲着众校尉大吼大叫。而这些锦衣旗校,全都是洪、苏二人的亲信部下,对这个用银子堆出来的上司,半点也没瞧在眼里,放在心上,任凭他如何叫喊,楞是没一个人动窝。
洪泽深率先驰出树林,装出一副沮丧的样子说道:“董大人,我和苏千户到处都看过了,林子里连半个人影都没有,那些反贼早就全溜了,咱们放火烧谁呀?”
“都怪你!干嘛不早点把林子围住?逞的是哪门子能?单你们两个进去,人跑了还好,要是还在,你俩还出得来吗?简直是胡闹?”董邦宪气急败坏,喋喋不休的训斥、数落着。
得知老上司安然无恙,洪、苏二人心里头暗自欢喜,认由董邦宪怎么嚷嚷,他俩既不急也不恼,只是悠闲的东瞅瞅,西望望,那神情竟如同在听人夸奖、受人赞美。
他们的百多名亲信部下,则在一边一个劲的咳嗽、吐痰、擤鼻涕,还猛勒马缰绳,弄得胯下马匹直打响鼻,并且咴咴乱叫。还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掩嘴嘲笑,浑不把这位刚刚上任的同知大人当成一回事。
董邦宪说着说着也咂摸出有点不是滋味,求援似的向一脸淡漠的鹿中平道:“鹿大人,你倒说说,要不是他们误事,毕士英那小子早就给烧成灰儿了,这可倒好,连根毛也没捞着,又死伤了这么老多人,回去可怎么向门公公交代呀?”
在场的众多厂卫中人,只有鹿中平猜透了洪、苏二人的心思,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拆穿,那样的话就等于他自掘坟墓,因为他已经向门犀禀报了,自己亲手将北季鹰打下了万丈深渊,必死无疑。当下不疼不痒的敷衍道:“是啊、是啊,洪千户他们的确是有些指挥失当,不过,话说回来,这也与你董大人对部下约束不利不无关系呀!这件事搞成这样,门公公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你我就等着受责罚吧。”瞟了一眼在旁边若有所思的天龙道人,见他不置可否,便长声道:“去几个人四处探一探,看看能不能发现反贼的踪迹。再留下一些人处理一下死伤的兄弟,收队吧!”
一里地之外,林逸热情的介绍道:“义兄,这位是锦衣卫的北大人,遭奸人陷害,现在已经脱离宦海,成为你我同道了。”
“方才,多亏了前辈那一句话,不然,我们想脱身可就难了。”毕士英对厂卫中人殊无好感,致谢的言语中也没有多少热情。
北季鹰却爽朗的说道:“毕少侠武功了得,真叫老夫既羡慕又惭愧呀……当心,有人过来!”三个人倏的散开,各握兵刃准备迎敌。
“毕大哥——”。“士英贤弟——”。两个人低声呼唤着寻了过来。
“恩虎兄,义妹,我在这里,你们都没事吧?”毕士英欣喜的迎了上去。
“小师姐,你怎么也在这里?你可让我好找哇!”林逸的心中充满了疑问,但总算是一颗石头落了地。
“你是……林逸!你咋这付打扮呀,真……真是丑死了!”紫薇姑娘的眼眸中异彩流动,剪水双瞳定定的望着日思夜盼的人儿,再也舍不得挪开。
“噢,真的嘛,没法子,为了行事方便嘛。师姐,你又怎么会和义兄他们碰在一块儿呢?这一位又是什么人呢?”林逸给姑娘看得有些不自在,压低了声音,指了指正跟毕士英交谈的王恩虎。
“啊,王大哥是义兄的好朋友,你要问我是如何跟义兄碰的一起的,那话可就长了,咱们边走边说吧。”于是,神采飞扬的紫薇姑娘,便绘声绘色的把她所知道的,毕士英怎样大战血手会群魔,直闯内城夜入皇宫救驾,得封高官却不为所动,飞身跨越北京城的经过,从头至尾讲了一遍。
直听得北季鹰和林逸,惊羡不已。到了正定县,北季鹰同大家告辞,与过百龄和老管家会合,返回江南故里去了。王恩虎也分路入晋,赶往总舵王屋山。
善解人意的紫薇姑娘,见义兄毕士英心急似火,又不好意思明言,便道:“义兄,你有急事就先行一步吧,我和林逸可以慢慢走,不急的。”
毕士英心里好生感激,略怀歉疚的冲林逸道:“贤弟,我急着赶往天柱山找人,咱们来日再聚吧。”林逸拱手相送,望着如飞远去的毕士英,颇为不解的问道:“小师姐,义兄他究竟有什么事情啊,怎么这般急?”
“这个嘛,我当然知道喽,你要不要听啊?”张紫薇能与心仪之人结伴而行,心中兴奋莫明,故意卖起了关子。
谁知林逸并不买她的帐,淡然说道:“义兄他这般急自有他的道理,你就不必跟着乱掺和了。对了,师姐你是不是要回山呀?让我送你一程吧?”
紫薇姑娘讨了个没趣,又听林逸提及回山的事,不禁芳心刺痛,几乎落下泪来,贝齿紧咬朱唇,呕气道:“我自己有手有脚,能出来就能回去,不要你献殷勤。”言罢加快了步子,把林逸甩在了后面。
“好啦,我的大小姐,用不着动不动就乱发脾气嘛,算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吗?我知道你有能耐,连京师都敢闹,真是艺高人胆大呀,这回算是师弟我求你,护送我回家行不行啊?等到了我家,小住几日,我带你游览一下我们那里的湖光山色,尽一尽地主之谊。”林逸赶上来哄劝道。
紫薇姑娘心底的委屈顿时烟消云散,抿嘴轻笑:“好啊,算你识相,这回你可得说话算数,不准打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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