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地底时，死神大人才忽地注意到一件事。在他们说话时，始终奏只穿着他所给的那件上衣。即使是一件长袖，也不可避免的会有大面积的肌肤暴露出来。但无论是他还是奏似乎都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甚至即使是死神大人也是在事后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的。

而且想起这件事的契机并不是什么很特殊的事情，只是单纯地因为，他们就要回到了地面而已。如果这种时候有谁来就麻烦了。

所以死神大人一如既往地把镰刀卡进墙内，把奏放在上面后才道：“我上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等。”

奏歪了歪头，但很快明白过来，默默地点了点头。

的确，如果这种状态被谁看到是会有点不妙呢。

在死神大人往上爬的时候，她的视线便跟随着死神大人一起移动，思绪飘得更远。

他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她首先忆起的，是在睁开眼睛的那一瞬。在看到有人的一瞬，她的呼吸便不由自主地停止了下来，甚至能够听到自己迅速加快的心跳。因为那时，那人正看着自己，毫无疑问地保持着清醒。也就是说，无论那是不是巧合或者是不可抗力，既定的事实便已经摆在她的眼前了。她的确被眼前的人看光了一切。

但让她觉得更不可思议的是，那双眼眸里面没有丝毫波动。没有**，没有慌乱，没有欣赏，什么都没有，仅仅的如止水般平静着。

她认得眼前的人，即使没有告诉她名字，她也依旧认得。那是一个很奇怪，也奇妙的人。但无论怎么说，他们对彼此既不了解，说白了也不过是仅仅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而已。

于是，他便闭上了眼，像是变魔术一样取出一件衣服落在她身上，声音也如同他的双眸一般古井无波。

这让一直以来心里几乎不会有什么波动的奏第一次动摇了。明明连最应该动摇的人都没有动摇，她却动摇了。她并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到底是什么，只是觉得，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感情，她读不出来，也想不懂是什么。心以倍速鼓舞，心绪飘忽着，连记忆也无法正常勾连起来。她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站起来的，也忘了到底是怎么穿上那件衣服的。只是很莫名地便听着他的话去做了。

他是不同的。无论是什么，都与她曾见过所有人都不一样。无论是那连她都不可能做得到的事，还是这把，即使轻轻相触也让她恐惧得浑身颤抖的镰刀，都在说明着这个事实。他不需要任何引导，便知道了这个世界的一切。明明没有人说过，却有着与所有人都不一样的能力，能够像变魔术一样在空无一物的地方变出东西。甚至，连自己也在恐惧着他的存在。

他是不同的。

但终究只是表象。在更加深刻的地方，还有着她更加无法认同的东西。只是究竟在哪里她却没能好好地想出来。因为她连自己的事情都无法好好处理。到底，是什么呢？那很熟悉，却又有着绝对性不一样的地方。

她不由自主地捂住胸口。那里，心跳早已恢复到了平常的速率，但她的心却愈发变得不安和烦躁。那种感觉一直在困扰她。

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像是现在这般，如此不安与烦躁着。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在答案身上找出答案。

但直到那答案距离自己更近了，她也没能相出个所以然来。

“上面没有人的样子，要不要我送你回去？”死神大人悠闲地问。

“不用了。不过……”她强忍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羞耻心，脸微红着道：“能不能借我一条裤子。”

“没问题。”死神大人很简单地便应承了下来，翻开笔记。

这次奏看清楚了，他并不是凭空变出来的，是那本笔记的功劳。那是一本无比绚烂的笔记，那绝不是随随便便能够买得到的东西，也不是印刷出来的。比起印刷，那更像是一点一点的渲染，一种绝无可能复制出一模一样的绚丽。

裤子很长，而且也很宽，她几乎无法卡在腰上，只要不提着就会掉下来。但这样就够了，她的目的也不是想就这么大刺刺地走回去而已。潜入是肯定的了。不过这么说又有点奇怪，自己潜入自己的房间么？

“对了，衣服就不需要还给我了，拿去丢掉还是烧掉也可以。还有，镰刀也不用帮我回收，我会自己回收的。”不知何时，死神大人已经爬到了隧道顶部，朝她挥了挥手便离开了。真的很奇怪，出现得突然，离开也很突然。

奏便愣愣地坐在镰刀上，不着急走。她这时才留意到，这条所谓的“隧道”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那绝对不是炸药。她无比肯定，那绝对是用坐下这把镰刀，一刀一刀地切开，而后挖出来的。土壁平滑得不可思议，也没有染上丝毫污秽。

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奏抬头仰望着昏黄的天空，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有将近之色在诉说着什么。那是将近了夜幕，逐渐地也会黑下来了。她这才意识到，她在这里睡了许久了。

摸了摸肚子，她便不再犹豫什么，轻轻踩在镰柄上一跃而出，迅速朝既定的方向离去。

回去的路途上，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学生，成功一步步地摸回了自己的房间。也好在现在是将近晚饭了，几乎所有人都会聚集去一个方向。而他们在今天大概也不会再搞什么大规模的行动了吧，毕竟会有相当程度的疲惫。

所以奏便很安心地顺便洗了个澡。平时的话，这也是她要去饭堂的时间了。她是好学生，如果不作出典范，那么就没有人会认同她。那么她所说的“校园生活”也就没有意义了。但如果如果只是晚点去吃饭的话，也许不要紧吧。

换回自己的衣服，她的心也多少踏实了一点。不过看着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衣架上的死神大人的衣服，她又开始想了起来。死神大人说过，这衣服已经随便她处理了，无论是丢掉还是怎么做都随便她。

奏仔细思考着，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塞进了洗衣机里面，啪啪地按下按钮开始脱洗。至于她自己的已经在那场大火里面烧掉了，要洗的只有死神大人的衣服而已。

她不太清楚在洗干过后，她到底打算要拿去还给死神大人，还是自己留下来。似乎那也没有什么意义。但她还是这么做了。

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她认为，这句话是不对的。

正是因为有着哪里一样，所以人与人之间才会彼此靠近，才会彼此认可，才会彼此了解。也是因为有着哪里不一样，所以才会想了解更多，想要知道更多。人与人不可能完全一模一样，所以一定有着哪里一样，哪里不一样。区别在于，那是表象，还是本质。

毫无疑问的是，她清楚着，死神大人一定与她有哪里相似着。在那个，无论如何她都无法认同的地方，与她异常地相似。只是，那答案到底是什么却让她异常烦躁。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得到答案。

所以，在想清楚前她便选择了行动。好好地关了灯，把洗好的衣服晾出去，随后关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