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锦行其实也明白屈保所问的含义,从他的话语中,萧锦行能够听得到屈保是想照顾自己的生意。
从某种角度上讲,屈保作为一个大贾,全然没有必要去主动询问萧锦行的生意。
毕竟是萧锦行有求于自己的。
只听萧锦行颇为恭敬的对屈保说道:
“屈大哥,我的铺子在秦岚郡岚麓县。
主要贩卖的是粮食和精铁。
所以锦行想从大哥那里进些货物。
而屈大哥可从我这里得到马匹、皮毛等北方特产。”
当听到萧锦行所要的货品后,屈保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萧锦行,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哲哲便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他皱了皱眉头说道:
“原来萧兄弟是做起了祖业。
粮食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你也知道大哥的货品有成就是粮食。
只是这铁矿属于官货,怕是用来交易会给你带来麻烦吧。”
屈保所言其实也并不是推脱,他也是为了萧锦行着想。
因为自己已经是大秦的官商,所以铁矿自然也属于他能够经营的货品范围。
但萧锦行却不是官商,一旦经营铁矿被官府查扣,倾家荡产只是小事,祸及性命也不是不可发生的。
而且,他从萧锦行的口气中明显感觉得到,恐怕萧锦行所需货品的数量绝非小数目。
在他疑惑的眼神中,萧锦行却仍旧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屈大哥,我要的精铁量并不大,只是为了打造炊具、马具使用。
大哥有所不知,秦北的铁器生意被一些世家大族打着官府的名目把持,普通百姓布衣根本就买不起也买不到这些物件,寻常百姓家里造饭多用的是一些石锅,极为不便。
所以锦行就想着在火中取栗,一来赚些钱财,二来也是方便百姓。”
屈保仔细听着萧锦行所言,此时听到各中缘由后才算松了口气,但他还是有些忧虑的提醒道:
“萧兄弟,虽然你这也算是为百姓行方便的好事,但官府追究起来却仍是麻烦,
不如我将铁具马镫等物的成品供应给你,省去你所担的风险如何?”
萧锦行闻言一愣,但他马上便笑道:
“如此甚好,只是这样的话就要增加些成本了,百姓怕还是得不到方便。”
屈保闻言哈哈一笑道:
“萧兄弟放心,除了承担些运送往来的费用外,大哥不会在你这里赚很多钱的。”
萧锦行假装欣喜,起身对着屈保连连施礼,后又将粮食需量告诉了屈保。
虽然屈保有些惊讶萧锦行所要粮食的数目,但他还是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因为那个数字对于他的生意来讲,也不过是很小的一部分。
在商议完交易的所有事宜后,屈保与面带喜色的萧锦行对酌一杯算是敲定了此事。
屈保这才有些犹豫的问道:
“萧兄弟,从你所需的粮草数目来看,兄弟你的生意定是做的很大。
但大哥始终不明白一事,还请萧兄弟能够从实告诉我。”
见屈保说的颇为认真,萧锦行便也止住了笑容,正色说道:
“屈大哥可是想问,我为何会来找你?”
屈保眼中闪出了一丝肯定的神色,
点了点头。
“萧兄弟,岚麓西有灵州,南有绥北城、东过河西可达齐国,三处皆能进粮。
而且从那些地方购入粮食,也能极大的减少途中运费以及运粮劳力的火耗,所以我实在不明白兄弟你为何会舍近求远来此找我从楚国进粮呢。”
萧锦行听完屈保所问,强装无奈的兀自叹了口气。
他便将在胸中早已打好的腹稿对着屈保说了一通,虽然他对向屈保多次说谎也是心下不忍,但他所讲的事情却也是真实存在的。
“屈大哥,秦国北方位于苦寒之地,粮食收成极为低下,若是春日里旱了几日,那么全年的收成也会大为减少。
更何况那些粮草生意也是把持在一些大家族手中,一旦遇到灾年,囤积居奇的事情也会时有发生。
那些人只是些认利不认义的禽兽。
如果从他们那里进货,不说价格并不比从您这里进货低出多少,而且所进粮草往往以次充好,以陈充新。
这让我对那些前来购买粮食的百姓们也是愧疚不已。
所以我就想到了从您这里进货的主意。”
屈保认真的听着萧锦行的解释,见他说话间将那些大家贵族也牵扯了进来,便知他所言确实是出自肺腑,就信了七八成。
他想了想拍手言道:
“既然是这样,那这样办吧。
若是兄弟你信得过大哥,
就将你手中收来的皮货马匹平价卖与我,我将这些货品在南方高价卖出后再将利差与你五五分成。
而粮草的进价就按照楚国马匹、皮毛的价格以物易物,运送途中的费用由我承担。
这样兄弟你再售卖粮食时便能多赚一些钱了。”
萧锦行听后,心中的感动已是无以复加。
说到底,自己与屈保并无深交,但屈保却对自己极力维护,甚至不惜将大部分利都给自己。
人常说仗义每逢屠狗辈,看来此言在屈保身上倒是贴切的紧。
一介商贾,其言其行比那些朝堂上的伪君子们不知强了多少。
当年自己只不过为他出谋划策了一番,便换来了屈保这般厚谊的回报。
萧锦行倒是对自己欺骗屈保的做法更加的过意不去了。
二人又交谈了良久,萧锦行这才知道屈保的生意在这五六年间已经做到了何种程度。
不敢说富可敌国,但也是天下间屈指可数了。仅在楚国南京到秦国夏阳城这一条商路上屈保就垄断了粮食、皮毛、珍奇珠宝和诸多矿产等商品的买卖。
而且按照当年萧锦行的规划参赞,屈保的商铺也开遍了夏水沿途数十座城市。
他同时拥有周王畿、楚国和秦国的官商身份,也就是说这三个政权的对外贸易总是要经过屈保之手的。
虽然官商并不是唯一的,但做到屈保这般规模的商人只要能够参与到一国官方贸易,赚个盆满钵满那便是定然。
只是在短短的五六年能取得如此瞩目的成就,即便是萧锦行也对屈保有些刮目相看。
看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这屈保当真是对经商一事有着格外的天赋。
与此同时,萧锦行也察觉得到,以屈保的身份能跟着自己来到夏阳城内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店喝酒,也足以说明屈保对自己的信任。
或者,他是不想拂了自己的面子吧。
二人相谈甚欢,相互诉说着近些年发生在各自身上的奇闻趣谈。同时他们也约定好明年春天在岚麓县进行交易。
这场酒两人从下午喝到了晚上,在屈保多次邀请萧锦行随他去西京被婉拒后,屈保只好在随后赶来的仆从搀扶下,与萧锦行依依惜别。
哲哲默默的搀扶着有些醉意朦胧的萧锦行回到了客栈,在那里阿依儿和歆儿还在黑漆漆的夜中等待着两人。
“他怎么醉成了这样?”
阿依儿看着躺在榻上的萧锦行,对着哲哲问道。
而哲哲则只是摇了摇头,后又小声的言语道:“原本我以为关内的人都是些奸猾狡诈之辈,但今日我才知道,关内也是有如此重情重义之人的。”
在阿依儿疑惑的眼神中,哲哲领着歆儿走出了房门。
今夜,便由阿依儿服侍萧锦行安然入睡吧。
五年多来,这是哲哲第一次看见萧锦行是如此开心,是如此简单,是如此毫无防备的开怀畅饮。
……
一个月后,萧锦行四人来到了岚麓县。
这是秦岚郡最北端的小城,它距离西边的灵州有百里的路程,
东北面一隅与秦国的朔方郡相连,据说那里是片浩瀚沙海,人迹罕至。
正东与阳平县相连,但两县之间隔着座颇大的玉山。
而岚麓的正北方便是秦岚山,在这里,以为神州屏障的秦岚山脉突然拐了一个弯,止在了岚麓。
而黄水也在此地被秦岚山阻隔住北去的流势向东浩浩荡荡的奔腾而去。
岚麓全县人口不过五万,散布在广袤的土地上,县城里只有不到万人居住。
萧锦行四人来到了岚麓,事先他以萧家子弟的身份花了些钱办了官引,所以进了岚麓县后,并没有人来为难他们。
不论在何时,只要有钱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自从自己成为了有虞氏的头人后,萧锦行在金银钱财方面就从来没有短缺过,虽然那个东西在草原上连马都是换不来的。
但戎狄历次出征关内,夺掠来的金银器皿几乎家家都是有的,在实用性方面,这些金银器连铁铜都是不如。
所以来秦国之前,萧锦行并未费多少力气,就收集了很多金银物件儿,将他们融成了一块一块儿的小件。
但是金银毕竟是重物,所以此番来秦他们四人只随身携带了其中的九牛一毛。
不过,纵然是九牛一毛,也足以让他们此行能够顺利的办成诸多的事情了。
在用壹锭银子换回了自家曾经在岚麓县设立的一处破旧铺子后,四人从此就有了栖身之所,再也不必颠沛流离了。
而“萧家铺子”这个称谓在消失了五年后,又一次重新挂起在了岚麓县的大街上。
五年多前,当上党主家被齐国人屠戮一空后,这萧家铺子便再也没有人打理,所雇用的人也是跑的跑,逃的逃。
最终,还是官府为了避免这处无人的宅子失水殃及旁人,这才出面将这处无主之地收归管理。
但也仅仅限于衙役们许久才来一次的视探而已。
当萧锦行怀揣着银子走入了衙门,告诉县衙主簿自己是萧家的子弟,想要重新收回私产后,这铺子再次回归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