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乱斗万寿山 六
作者:常知      更新:2019-12-29 16:40      字数:2332

白面判官邪魅的目光终归落在无约子身上,道:“本官所判,当断则断。”

这“断”音方绝,则见白面判官倏然提笔刺去,招式平平,并无一点虚招,居然如此,直直以刺。

然而在无约子的真觉中,似有绵绵墨痕袭来,竟渐与他周身真气纠缠。

笔墨轻摹,书画藏锋。

这一笔,书万世改易,画恒久如一。

无约子静心凝神,度其阴阳清浊,随即拂袖攻其清阳者。

万物皆有乾坤之气,或阴或阳,或清或浊。清阳为天,主生;浊阴为地,主死。

原来,无约子本姓程,从小随鹤鸣山玄牝子修道,乃更姓名彭晓。

鹤鸣山自来有无数道人幽居,其中不乏善武之人,玄牝子不过中流,但他有一门绝学。

《经》云:

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那玄牝子敢自誉此号,便是由于他有一玄功,其谓“乾坤度气术”。

此术本来无多少威力,然善使者,可运术度气之阴阳清浊,但攻其清阳,以损其生,由气自去。

但见衣袖飘飘,不留点墨。

彭晓击破白面判官的一式“无锋墨”,即伸手掌,骤击白面判官后臂!

白面判官连忙闪身,躲过一击,又使手中毛笔,刺彭晓手腕。

彭晓一缩手,急藏袖里,遂又拂袖攻之。

如此,二人攻守反复,久久未见胜负。

孙湛得此援助,也无暇忖度这白面男人的用意,随即同众奇兵且战且退。

半月以来,寨中贼寇见围万寿山上,而不可下山“干事”,诚实愤怒至极,目下占尽胜势,如何肯由敌退却?于是竭力追击,但欲杀尽。

奇兵虽见败势,其勇未竭,临死者亦能杀敌一二。

漫漫山道,尽染血色。

灌木之中,时有狼嚎,应是为鲜血所引。

贼寇虽怒,本来勇不足,又有私欲,既见奇兵尚勇如此,不觉渐生怯意,竟各自停止追击。

奇兵见敌如此,连连回身使枪,倏然杀之,于是贼寇益惧,急退灌木。

鲜血顺坡下流,徐徐蔓延。

五百奇兵经此乱斗,生者不过十分一,且有一战之力者,不过三十人。

这些奇兵护卫孙湛,在山道上杀出了一条血路,他们经有多少死战,皆以其他兵卒的血,为他们铺成一条生路。

然而!如今这条血路的尽头,却被一人踏在脚下。

那是一个身长六尺半,容貌魁伟,直身伫立的男人。

男人的手中,握有一把大刀,一把过长而拖在地上的大刀。

这个男人,正是红梅寨的第三掌寨,“断头刀”张三!

张三的脚,仿佛正踏在孙湛与奇兵的颈项上!

“你们洗头脑了么?”张三忽然发问。

他自然不得答应。

张三又道:“老人常说头脑不清洁,死了便会下地府。”

依旧无人答应。

张三继续说道:“无妨,我今日只是来杀人,不在意别的了。”

并无人答应。

张三忽然笑了笑,道:“其实我断人头脑虽快,杀人却不快,你们知道是什么原由么?”

他毕竟明白无人答应,乃续道:“我在杀人以前,常常会说许多话。”

“这又是什么原由?”张三似在自问。

然而下一瞬,有一奇兵的头脑,落在了地上。

张三睨了眼那颗头脑,道:“如此,你们头脑里最后存在的,便都是我的话了。”

音声尚未绝,二十奇兵已围张三,其余能战者,则护卫孙湛与伤兵。

张三见围,倏然挥刀,橫斩奇兵,但见奇兵以刀挡之。

须臾,刀断,头落!

这只是一场屠杀,而已。

未几,张三的脚下,遍布“头脑”,但他手中的那把大刀,竟未染一点血色。

他的刀实在是太快了!

那二十奇兵的眼中,依旧满是无畏,纵然本来有变,也是不及。

忽然!孙湛挥剑斩向张三!

刀与剑,素来相提并论,皆似兵器之王,然今惟一山,岂可有二王也?

刀与剑,生来便是敌手,是以必有一战。

张三本来与孙湛曾有交战,于是见此剑势,即知孙湛虚实,但他并未轻视,他从来不轻视,因为他只是想,断头而已。

但见张三倏然挥刀,橫斩孙湛颈项。

刀与剑,一横一纵,凌空相交,却似斩碎了气,竟不闻一点声响。

不知过有几时,似闻一声悲鸣。

剑断,人退。

孙湛怔然目视手中断剑,他的眼角,正自徐徐流血,而他,并未自知。

但见余下几十奇兵,无论可否一战,皆奋而袭张三。

张三狂笑一声,疾挥手中大刀。

不知几时,山道上竟遍布断刀,断枪,却罕见断头。

那几十颗头脑,或滚下山坡,或飞入灌木,或已成豺狼之食。

张三手中的大刀依旧拖在地上,也仍未见一点血痕。

但他的身上,染了少许血色。

那是他自己的血。

“你已成为废人,如果依我平常行事,必须由你来去。”张三徐徐拖起大刀,“但今日,我只是来杀人,所以必须杀你。”

断头刀起,焉有不断?

却在这一刹那,一把长枪阻在了刀锋上。

那不过是一把平常的长枪,诚实与奇兵所使长枪相同,但不同的是,这把枪,正握在一个英武男人的手中,这个男人,自然是“英武神枪”王宗涤。

但见王宗涤陡使一枪,竟只一式,便震退了张三,随后抱起孙湛,倏然而跃,不见踪影。

彭晓与白面判官斗有数十合,竟依旧未见高下。

时见笔墨浓浓,时见衣袖云云,袖墨相间,宛若绝世画卷。

“哈咯咯,不斗了。”彭晓一拂袖,随即退后。

白面判官道:“斗了便是斗了,退与不退,皆是无用。”

彭晓笑骂道:“你可能是个非常无聊的人,但道爷我无暇陪你玩了。”

白面判官道:“但你必须死。”

彭晓大笑道:“咯咯咯……道爷的生死,不是你可以判的。”

白面判官凝视手中簿子,道:“是它判的。”

“呵咯咯……”彭晓又大笑一阵,乃道:“我本来无道号,所谓‘无约子’,只是虚号而已。”

白面判官也笑了,道:“虚号便是虚号,判与不判,皆当停息。”

二人又是相视一笑,乃各自去。

不知几时,此山道已无人迹,但见豺狼许多,遍食残骸,不劳而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