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白闻言,眼中的那两滴泪几乎坠落,多么富有生命力的名字啊!
店家以为东白不解,又憨笑道:“老母刚嫁给老父的时候,就像随来的那只鸭,始终生不出蛋,那时把老父急的呀,竟把那只鸭给煮了……后来老母生下我,老父就给我取了这个小名……再后来老父在去县城买卖的路上,被贼寇……唉,所以只有这个小名了……再后来老母也去了,那时闹饥荒,我便成乞儿了。”
或许是渴了,店家给自己倒了碗酒,喝下一口,继续说道:“那时如果不是东大善人救济,我早已饿死街头……唉,东大善人这样的好人,怎么就去了呢,这老天实在是不长眼!”
东白见这店家愤慨至极,即料知一事,但又非常不解,乃道:“父亲赠你钱财了么?”
店家连忙摇头道:“我受了多少恩惠啊,哪能收钱财!”
东白不信,复道:“开这酒肆须不少钱罢?”
店家会意,憨笑道:“这钱呐,是别个善人赠我的。”
东白道:“应是富人。”
店家摇头道:“不是,那善人与我一样,也是个乞儿。”
东白闻言,越是不解了。钱财比命还贵重,焉能随手赠人?何况还是个乞儿?
店家也不是愚人,自然能看出东白有疑,想了想,又道:“那善人应当不是平常的乞儿……”
“当然。”东白不觉接道。
“他的头发……”店家又想了想,“是了!他的头发太整洁,哪像是流落街头的人。”
头发,整洁的头发。
东白忽然想起一人,连忙问道:“那你是否记得他的眼睛?”
“是了!”店家一拍脑袋,“他眼睛的颜色不是黑与白,而是灰色!”
轰!仿佛有风雷在东白心中乍响。东白自然知道此人。天下间这样的乞儿只有一个。何况,“他”又是东白非常景仰的人。
其实,东白爱财如此,不止是由于东青的“教诲”,且与“他”有关。
“善人……”这回店家只呼了一声,东白即起,高声道:“东某若告诉你,以后你也可以修习枪术,你愿意学么?”
“我、我……”店家嗫嚅呢喃,难以言语。
东白哈哈一笑,道:“不止你!天下应有人,皆可!”
“我、我……”店家终归憨笑道:“我可以么?”
“东之意志,武之自由!”东白大笑疾呼,手中金枪一送,道:“这金枪随东某修习多年,自有意志铭刻在上,目下赠你!”
店家并未明白其意,但闻“赠你”,连忙摇头道:“这太贵重了,哪敢收啊!”
东白听得“贵重”,当即清醒,但一言既出,安能收也,只得咬了咬牙,颤声道:“钱财只是身外物,不及你我相逢情。”
店家虽仍不解其意,然见东白嘴角发颤,眼眸翳翳似含泪,为其真诚所感动,乃曲身去接,但这一接,并未接过金枪。
因为东白的手也在发颤,有力的发颤,握的紧紧的。
“善人……”店家低呼一声。
“哈!”东白倏然一声怪叫,然后退出小店,呼道:“且看几式枪术!”
音未绝,枪鸣起。
但见枪随影动,游于指掌,一点金芒,惊醒昏黄。
几式舞毕,东白再近店家,终以金枪,赠与他手。
店家杨鸭蛋以右手接下金枪,即以左手端起那碗酒饮尽,竟是热泪充盈,出声不得。
向来杨鸭蛋磕头求生时,虽惊恐至极,却也不曾有一点泪!
东白深受感动,未及调息,即又举起酒壶,一饮而尽。
然后,东白眼中的泪,只多不少。
杨鸭蛋不觉兴起,执金枪乱舞一阵,却把自己弄的青一块、紫一块。
东白本当指点一二,无奈出声不能。而后,东白与杨鸭蛋高谈“东之意志”、“武之自由”,间则指点那几式枪术,由申末至戌初,反复习之,终不得法。
至是,东白以事别,谓曰他日再会,则去。
直到那高大的身躯,渐渐被黑夜吞尽,一点金芒,仍在杨鸭蛋心中闪耀。
他关了小店,穿街走巷,还家上床;不知婆娘,怒其夜还,踹落地上;但抱金枪,不痛不痒,欢心入眠。
时至人定,各户人家皆入梦,寒街上竟依稀见人影。
风一拂掠,云散月见。
皎皎凝脂,直教明月无颜色。
“我们……”行云笑了笑,“来赌他入是不入,何如?”
王建的府第前,正伫立着那“光照四海”的东白,但见他浓眉深锁,踌躇不已。
“皆无钱,何以赌?”李久久在李茗彤旁边淡然作声。
“虽然。”行云摇了摇头,“随从是人,何患无钱?”
“强盗之?”李茗彤眨眼连连,诚是兴趣盎盎。
行云旁边的张窈窕浅笑道:“妾身以为,依东白之性,必去也。”
“哈哈!”东白忽而一笑,“东某何许人也,岂与区区‘英武神枪’争高下!”
正在东白回身欲去之际,几道人影倏忽闪过高墙。
“料是有高手来与那‘英武神枪’斗武,不可教人夺了先!”东白稍一思忖,不再犹豫,径冲府门!
真气若飓风,卷过时,门破之。
这府门一点也不牢固,何似大人之府?
“东某来也,英武神枪何在!”木屑纷飞中,但闻东白疾呼道。
此语是以真气发,霎时震入一间间庐舍之中。
府人未觉,那几道人影却已顿,随即隐在左近庐舍上。
是时风又起,月复入云去。
“何人敢来此生事!”一声叱咤,木斧应声劈来。
此时东白既无金枪在手,岂敢直拒,当即气涌双足,疾步退避,但那人岂肯就此罢手,斧劲未收,竟又随势半转,送出一记重脚。
东白如若再退,则须复返门外,如此,岂不有损威风?于是东白,随即侧闪,然未及之兴,那人的木斧,便又迎项劈来!
如此,东白连连退避,那人步步紧逼。
终归,东白不耐,与之接了一拳,即退,对于丈外,呼道:“东某不斗无名之辈!”
那人也住了手,笑道:“木某人亦然。”
东白哈哈一笑,道:“东某乃金枪之后,尊驾何人?”
那“木某人”却道:“区区东青,实不敢与木某人为敌。汝等后生,缘何我敌?”
东白并不生怒,又是一笑,道:“尊驾与东某年岁相近,亦非闻名,傲慢如斯,岂非生而无人教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