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陇西郡王 二
作者:常知      更新:2019-12-29 16:41      字数:2256

“李茗嬂。”李久久道。

“是五姊呀……”李茗彤转了下眼珠子,“五姊司牧场,少在家中,你却是‘府中常客’呀?”

“见谅。”金刀客竟躬身道。

门人见之,皆揣测此人来历: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们在华山几时?”那淡眉上,见依稀波澜。

金刀客见李久久装束,想是“茗嬂之弟”,便应道:“去年来此。”

李久久道:“曾见人在山上相斗?”

金刀客道:“常见人在此山相斗。”

行云道:“四月七日。”

金刀客沉思有顷,方道:“那日有一人在北峰吵闹,其声横绝诸峰,料是练气高手。”

行云笑道:“其喧何为?”

金刀客思索良久,却是环顾左右门人,少顷,但闻一门人疾呼道:“背信弃义谢无烟,我得第一却无颜!”

众门人似忆起昔日那连连不绝的怪声,皆放声大笑。

未几,但见行云笑对李久久道:“如是,可还家与?”

李久久只是点了下头,竟未还舌。

“无耻和尚,引路。”李茗彤抓起李久久的手,如是“命令”行云道。

金刀客却先接道:“我护送你们。”

行云却皱眉道:“未免过于招摇。”

金刀客道:“门人皆是浪客。”

行云闻言,才发觉众门人皆身被布衣,足履草屐,诚实是浪客装束,乃无疑,笑道:“有金刀客同行,小僧的牙钱必无差池。”

由是,金刀客随行云等人同还凤翔。百余门人,随从至华山畛域四里外,便各自散去。而后金刀客买一辒车,加马几匹。当时私马之禁非常,然时天下已乱,直须钱财充足,买之不难。

金刀客与行云各自御马,李茗彤、李久久、张窈窕则坐辒车,而那驱车之人,自然非东白莫属。

京畿道诸州乃中原要地,自来少有贼寇作乱于此,因几人由渭南至凤翔,并无事端。辒车辗转,已近凤翔城下。

唐至德二年,以肃宗幸岐,设为凤翔府,即当时所谓“西京”。

巍峨城门,尽在眼前。

门下,左右分立两列士兵,居前者,乃一青年男子,见其装束,应是武将。

行云与金刀客见状,同时勒马。行云随即下马,躬身道:“是郡王之属乎?”

那武将并未应和,只是望着辒车,凝目道:“由我接引从妹回府,尔自去。”

行云急道:“小僧的赏钱……”

那人似皱了下眉,却不理会行云,直向辒车而去,令“车夫”道:“由我驱车,尔自去。”

车夫东白有何可拒,当即自前舆跳下让之。

“你且随后。”那人驱车过行云时,如是说道。

行云闻之,喜而拜道:“谢大人。”

东白见是,暗忖道:“和尚这般爱财的姿态,却是我辈中人……不可,这和尚狡猾至极,料是讨东某欢心……是了,不可信……必不可信!”

“大师之心,不可忖度。”张窈窕忽然出现在东白旁边。

“你不是在车……”东白当即明了,驳道:“如东某这般磊落之人,何必度他人之心。”

张窈窕不觉笑道:“与尔相识多年,焉不识你心?”

东白勃然斥道:“东某此生但为武之自由,心之浩然,东君可鉴。”

“见身无实是佛身,了心如幻是佛幻。了得身心本性空,斯人与佛何殊别。”张窈窕似笑非笑,追前而去。

“……”东白无言以对,随后从之。

李继崇拨开辒车帷幔,见一人正自呼呼大睡,看那姿态,果是李茗彤无疑,但那装束诚实怪诞,而她旁边那位同样怪诞的人,应是未曾见面的“那位”年岁最少的从妹。李继崇思忖片刻,终未出声。

“是何人?”行云对走在旁边的金刀客问道。

金刀客道:“不识。”

“师傅既交与此人,必识也。”东白却道。

行云笑了笑,道:“是人乃李茂勲之子。”

金刀客闻之,不觉惊疑。李茂勲之名,他也曾耳闻。

东白又问道:“李茂什么?”

行云道:“李茂贞之从弟。”

“此人不简单。”金刀客不觉暗忖。

东白复又问道:“师傅身为江湖人,为何对朝廷事这般了解?”

但见行云一本正经道:“欲通无上道,先晓天下事。”

东白闻言,不觉怔然。“东之意志,武之自由”岂非无上道邪?这和尚……不知不觉间,东白竟与行云高谈阔论,或拍掌应和,或放声而笑。

如此,一行数十人经半日,终至李茂贞私第。

东白见此府第,眸中金光骤长!此与王建之第,当有天壤之别:

巍峨乎,可摘星辰;煌煌哉,不见日月。

李继崇停车下马,即命从人入第。未几,但见奴仆七八,抬肩舆而来,三两丫鬟,扶李茗彤入轿。

辒车内,李久久独坐未语。眉目间,一如往常依稀。她似乎,正透过帷幔,在凝望着高墙。

“你似不愿入门。”行云掀起帷幔,笑对李久久道。

李久久却道:“八姊可不在此。”

行云笑了笑,道:“她已还家,你却未还。但少一人,不得牙钱。”

李久久道:“此非家,是笼也。”

行云盯着她笑有良久,桃眼眯成月牙道:“笼鸟与孤雁,孰益自在?”

李久久似微惊。因为行云此刻的笑,竟给她一种诡异的亲切感。

“你对我使何玄术?”李久久凝神以道。

行云摇了摇头,向她伸出手臂道:“莫误我收牙钱之机。”

李久久终将手搭在行云腕上。她的手依旧通透如玉。如非细看,难见伤痕。

“你也当府中常客,为何踌躇如是?”行云方扶李久久下车,则闻东白如是道。他这番话自然是说与金刀客听的。诚然,金刀客在门前伫立已久。而且他的神情不无古怪,似是一种强装淡然的意味。

金刀客的手正握在裹着金刀的布囊上。东白那灼灼的目光,亦落于此。

“诸客请随我入里。”语者视茫茫,发苍苍,观其装束,似是老仆。显然,这不是一位普通的仆人。他周身发散着的真气,但是练气者,无不能觉。然而此人竟衰老如斯?行云、东白、金刀客皆有这样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