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欧阳 一
作者:常知      更新:2019-12-29 16:41      字数:2211

“二哥,这装束无妨?”

“欧阳之子,不装何装?”

“既然,那女郎无妨?”

对者自然是欧阳曲与欧阳乐。至于那女子,正骑马随后。其实那不象是“骑”,应当称“驮”。少女不曾学“御”,马却有灵智,当她抱琵琶上马,竟驮之不坠。

这琵琶是老人教她抱的。

老人不但不遏止她下山,而且笑送欧阳曲等人。他自己则继续独守那间草舍。

那是老人的归处。

欧阳曲前往的,毕竟也是他的归处。

叶落归根,不得不归。

欧阳。

不止是两个字或一个姓,它所承载的是江南武林的兴衰浮沉。

武林不一定在江湖,但江湖中一定有武林。

浪客与江湖之先后,从来众说纷纭,至今亦未定论。

但你若问武者:江湖与武林,孰先孰后?对答几无差——先武林,后江湖。

《庄子》有云: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郤,忽然而已。正是这“忽然”,将动物之“本武”,渐演为人类之“妙武”,拳、脚、刀、枪、矛、盾……一切皆可“舞”。后在东晋,练气始萌。

至于“元气”何出?江湖史传,归园子也。虽在唐贞观年间,楚狂公孙悱曾游辩其“元气悖论”于诸道江湖,有人听之,或从,当时益炽,然也不过一时。

至于练气之始,何定东晋?有诗为证:

淮南王,好长生,服食练气读仙经。琉璃作盌牙作盘,金鼎玉匕合神丹。

合神丹,戏紫房。紫房彩女弄明珰,鸾歌凤舞断君肠。

从来有闻,求长生者,无不合神丹。练气者,岂不得长寿也?故彼练气,应是江湖人后来所说的练气。有人亦说,诗中“淮南王”实则长寿也无,但有多人深究,才知其练气并不得“妙门”,“无门不开窍”,是以徒劳。

何谓“林”乎?可见《报任安书》:……士有此五者,然后可以托于世,而列于君子之林矣。

是以武林者,武者会聚之处也。

江湖是什么?本意江河湖泊。且见《庄子》:……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后在《汉书》:……喜清洁江湖之盗贼……,此“江湖”,比例“天下”。

又有陶潜《与殷晋安别》诗曰:良才不隐世,江湖多贱贫。

江湖又指“隐士之居”。

及至隋末,剑客欧阳与楚狂公孙悱大辩“武之自由”于钱湖,时引吴越武者会聚,与辩者愈众,最后诸人洒“血酒”于湖,观酒顺水自流,飘飘兮,何其自由!当时有识者称,此湖水自钱唐江流来,“江水”却作“湖水”。江水、湖水,汇作一处,恰似时吴越武者之会,有感而发,皆以“江湖人”自号。始以江湖释义“武之自由”也。

随之“江湖人”愈众,武者所过之处,皆是江湖。

“江湖?什么是江湖?”城内桥头,会聚三两人,但见一介五尺半的瘦小男人,直立阑干之上。

人皆大笑道:“谁不知江湖!”

那男人却道:“谁又知江湖为什么是江湖?”

人皆相视摇头。

男人笑了笑,道:“若说这江湖之名的由来啊,必须从一位剑客说起。”

有人道:“你且说来,若是动听,我便赠你一钱。”

男人欣然对道:“这剑客啊,姓欧名阳……”

或又笑道:“此地谁不知“欧阳”是武林世家!”

男人摇摇头,道:“这欧阳是剑客的姓名,不是如今的欧阳家,但若追究,两个欧阳其实是一个欧阳……

他有意一顿,见人皆注目,乃再道:“这剑客欧阳啊,来历极其不凡。他的先祖乃是铸剑大家欧冶子。越王勾践有五剑,一曰湛卢,二曰纯钧,三曰胜邪,四曰鱼肠,五巨阙,皆是欧冶子铸造。欧阳持有的宝剑,便是湛卢。当年他用这湛卢剑,大战扶桑武士柳川一刀斩,最后那‘一刀斩’却被他一剑斩断了刀。”

人皆哄然。

男人笑了笑,又道:“欧阳一生寻求‘武之自由’,只有手中一把剑相伴平生。”

有人质疑道:“这人既无后,彼欧阳与此欧阳又有什么干系?”

男人从容对道:“此欧阳是怎么来的呢?当年那些受他指点的人,因为景仰其操行,最终有七人结义。这七人各以‘七星’为别号,并以‘欧阳’为姓。他们啊,便是这钱塘欧阳的始祖。”

“哈哈哈!”忽闻有人大笑,眄之,竟是一位形容秀美的青年。他的背上,正系着一琴。

人观其耳,益惊。

似闻窃议。

欧阳曲对人微微一笑,道:“我正是欧阳曲。”

人竟四散逃窜。

三年前,欧阳镜布告天下武林,其第二子欧阳曲已被剔除姓名,从此世间再无“欧阳曲”。虽然,当时实无多少人知晓欧阳曲。却由于这布告,纷纷欲知其人其事,始有人窃究。最后有人得知这“欧阳曲”竟在“神剑”成婚当日,借酒作恶,于后苑亵渎其嫂。个中详细,既成香艳之谈。

“钱,一钱!”瘦小男人急了,连忙自阑干跳下。

欧阳曲却扼其臂,道:“你继续说那‘欧阳’。”

男人未有一点惧色,却道:“有钱便说。”

欧阳曲抛以一贯钱,微笑道:“说。”

男人得钱大喜,随即拜揖,道:“鄙人黄大言,自先祖‘黄车使者’起,便是一介小说家……”

稍一顿,又道:“可否先由鄙人还家?”

欧阳曲点头道:“自然。”

黄大言去时,欧阳曲等人就随后,而他仿佛未觉。

他买了馒头。

半个馒头。

小贩本来不卖,他却以巧言相求,竟得之。

他又买了薄饼。

半张。

同样求来。

最后,他到了一间窄小的民舍。

门前置一盆蔷薇。

枝叶皆已枯萎。

黄大言轻扣门,道:“瑶妹,是我。”

那门辄开,一妇却入他怀,呢喃道:“言郎,言郎……”

黄大言知她担忧,轻挲细腰,道:“瑶妹,我安然……”

两人倏然入屋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