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望心一颤,“你知道什么了?”
焰离脸上浮出一丝玩味的笑,“你不用担心,这样的事我也算见得多了,况且我和北顾的交情还摆着,我是不会随意乱说的。”
南望听懂焰离是误会了,稍稍放松,“你别多想,我不过是想来问他一些关于在北境布防的事。”说罢还把地图抖开给焰离看,以示清白。
“无妨无妨。”焰离并不想看什么地图,“大晚上的,你来找他做什么都不打紧。”
“……那他人呢?”南望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焰离不愧是常年呆在北顾身边的人,说起话来都和北顾一样,轻易让人牙痒痒。
“在他房里呢。你顺着这条道往里走,在那棵大槐树旁右拐,走到假山左拐,穿过桃林再沿着青石路走,最里头那个院子就是北顾的。”
南望听得头昏,不禁想起在外头时这人几次三番要离军营远些。府里也住得这么深,果真是不爱被打扰。也不知他此时在做什么,自己贸然前去会不会太过莽撞。
“还愣着做什么,没记住?”焰离问。
南望回过神来,“记住了,记住了。”
“那你可快些,别让他等久了。”
南望只想把焰离撂翻在地,“我们不是约好的!”
“那你也快些嘛。”焰离把南望往他指的方向推,“玩得开心,啊。”
“……”
大院清幽,路旁挂着灯笼,灯笼的位置都恰好,不太亮,却也不会让人看不清东西。
南望一路过来闻到了槐花的甜香,听见假山池中鱼戏水的声音,又遇上凉风将桃花花瓣吹落,倒觉得别有一番意趣。
青石路走了大半,就见尽头有个院子。南望走近一看,院门的黑底牌匾上用金色的漆写着“观澜院”三字。门口大敞着,四周却无人。
南望放轻脚步走进去,发现院子中央竟是汪湖。灯笼的微光洒在湖面上,被波浪轻轻摇碎。湖边泊了一艘小木船,湖中还有稀疏几株嫩荷。
长长的石桥跨过湖面,是通往对岸唯一的路。岸那边只有一间屋子亮着烛光,想必是北顾的寝房了。
南望过了桥,穿过回廊朝那处走去。来到房门口,她试着朝里边看了看,奈何雕花木门上还糊着一层纸,除了灯影外再看不清其他。
她只得轻轻叩了叩房门,“叶北顾?”
里边的人不紧不慢道:“进来。”
南望的指尖已触到了门上,又迟疑了一下,“那个……”她想了想,“你衣服穿好了吧?”
“……”
见他半晌不说话,南望反思了,觉得许是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便又道:“那我进来了。”说罢缓缓推开房门,踏了进去。
北顾正坐在案前对着一张白纸发呆,桌边的红烛灯芯烧得过长,正冒着细烟。烛光跳动,蜡油噼啪作响。
南望见状,走过去拿起旁边搁着的银剪子,仔细将烧过的灯芯剪去一截。
她夜里出门随意,并未将头发束起。弯腰剪灯芯时,漆黑的发丝滑落到北顾面前的白纸上,像朝上边泼了股墨。
北顾抬起手,本想将她的头发拨开,却又猛地顿住了。再抬眼看向南望,见她没注意这些小动作,他才松了口气。
火焰微微暗了暗,复又平稳地亮起。南望放下剪刀站直了,发间幽幽的香气还在北顾鼻尖缭绕。
良久,他才开口道:“这么晚了,找我何事?”
“哦。”南望竟差点忘了来意,“是想同你探讨北境布防的问题。”
她将地图铺到桌上,盖住了那张白纸。
“你哥哥不要你了?”北顾习惯地嘴欠。
南望被戳到了痛处,抬手就狠敲了一下北顾的脑袋,“他不过是公事繁忙罢了。况且他对北境不大了解,说你与我在那边呆了这么久,问你兴许更有用。”
北顾被南望敲的那一下疼得倒吸凉气,揉了揉那疼处,有点想把这个人赶出去。
但他还是认真看了几眼地图,道:“你是不是想在白羽林外严加布防,最好是建个大的军营,因为那处地方的边界仅是一条溪,防御太过薄弱?”
看北顾这么快就猜到了,南望有些开心,“对。”
“依我看,建军营这个想法是可行。白羽林对他们来说太容易突破,加上前些日子他们不断派兵试探,若真要开战,从那处直攻入东源实在轻而易举。”
北顾拿起笔,想在地图上画些什么,却似乎又觉得难以下手。
南望默默从袖子里掏出红黑两包瓜子递过去。
北顾看她一眼,接过来打开,抓了把红瓜子当作北溟军,撒在白羽林那头,又在东源这头撒了一把黑瓜子,“既已做了他们从白羽林攻入的假设,我们便在白羽林这边建个军营,以防万一。”
“但是在这处,”地图上,白羽林左侧的几座山前又被北顾撒上了一把黑瓜子,“也要建一个军营,且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为何?”南望问。
“我那日去搜救时发现碎石溪的源头在此处,且是环山的一条江。若是白羽林被攻破,这处的军队可绕后支援,做奇袭用。北溟人不熟水性,在江边定是难以布防。若是我军要打水战,想来他们是无可奈何的。”
南望觉得他这番话说得有理,没什么好反驳,便道:“你既对北境的地形这么熟悉,那明日早朝,你去向叶萧懿说说?”
“你提的主意,为何要我去说?”北顾随手拿了颗瓜子嗑开,又嫌弃道:“我不喜欢瓜子,再有下次你把花生带来。”
“……”南望被这个转折噎了一会儿,“我不大想看见叶萧懿。”
北顾略微想了想,“我去也可以,你先将这地图补全了。把那条江画出来,还有军营建在哪处,都标清楚。我总不能也像你这样带着几包瓜子去撒给他看。”
南望认命地拿起桌上的笔,正要开画,又被北顾拦住了,“等等,你去那边画。”说着收起地图和笔,给她搬到了另一张桌子上。
“怎么不能在这边画?”南望又想给北顾的脑袋来一下子。
“妨碍我了。”北顾说罢,又开始对着那张白纸发呆。
南望一边腹诽他什么时候能将那张纸看出朵花来,一边画起了地图。
而北顾思索片刻,亦提起笔,沾满颜料的笔尖落到纸上,是浅淡的桃色。
不知过了多久,南望终于把图画完了。检查了几遍没有错漏,标注也写得清清楚楚,抬头正要叫北顾过来。
她转过头去,却见北顾坐在椅子上,正单手支颐看着她,眼神是少见的温柔。漆黑的眸中像装着沉沉夜色,又似一个无声的咒,让她怔住了。
窗边的烛火晃了晃,南望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道:“画,画好了。”
北顾也仿佛才被点醒一般,起身走过来,“我看看。”
这气氛太过诡异,随着他的靠近,南望觉得心跳越来越快,却不知该往哪儿看。见她一直盯着自己,北顾就忍不住笑,“你还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南望赶紧低头看地图。
北顾也低头看地图。南望对地形的理解算是很好,江的位置和走向画得分毫不差,标注的字迹遒劲有力,想必亦是叶舟教出来的。
“可有要改的地方?”见北顾不说话,南望便问。
“没有,这样就挺好。”北顾道。
南望松了口气,“那我就先回……”
话还未说完,屋外就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清脆悦耳的女声随之响起:“北顾,你可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