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国,太子府。
清风徐来,月色溶溶。
太子妃所居住的宜清苑设计高雅,花木错落有致。秋风吹落树梢的桂花,一庭芬芳缭绕。
作为大婚两个月还是处子之身的失宠太子妃,秦乐安却丝毫不受影响,心情一如苑外的风景那般美丽。
当然,最根本原因是这个身体已然换了个“芯”。
数日前,秦乐安在父母殉职五周年的忌日见义勇为时意外身亡,阴差阳错地魂穿至和同名同姓且长得一模一样的江国太子妃身上。
原主惧水,因失足坠河而溺亡。
秦乐安没有继承她的记忆,却继承了她尊贵的身份:皇帝赐婚的太子妃兼名将遗孤。
同为孤儿,秦乐安以为自此走上人生巅峰。
她梦想成为霸道太后在后宫横着走,以后看谁不顺眼就罚她背诵道德经全文,让古人也感受一下被背诵全文支配的恐惧。
殊不知,太子端木澈并不喜欢原主。
大婚至今,他从未进过秦乐安的寝殿,还命人把她的住处安排到太子府最偏远的宜清苑,用意不言而喻。
秦乐安的霸道太后梦碎,不过嘛,生活还得继续。
华灯初上,秦乐安捧着一本《女德》假装认真学习,心思全在她白天从民间淘来的《春宫图册》上。
掌柜推销那套春宫图给她的时候特别强调,此书少儿不宜,还需在夜静人深之时独自观摩方能领悟其中不可描述的奥妙。
敢情这是重量级的小黄图呢。
“娘娘……”
“何事?”
秦乐安兀自兴奋地神游,贴身侍女秋秋突然戳了戳她,指着书问:“娘娘,你的书拿倒了诶,能看懂?”
“能,我在锻炼如何倒背如流。”
秦乐安看了眼拿倒的书,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诌,顺势屏退侍女们:“你们都下去罢,莫要打扰我提升自我。”
“是。”
侍女们悉数退下。秦乐安关好窗户,艰难地挪开那厚重的红木柜子,折腾半天才能掏出被她压在柜底的春宫图,愣是热出一身汗来。
啧,看个小黄图还真不容易。
秦乐安抹了一把汗水,既紧张又期待地翻开春宫图,却发现里面的内容竟是名为《春宫》的宫殿设计图。
秦乐安:“……”
虽说《春宫》的设计图□□宫图没毛病,但这是哪门子“少儿不宜”和“不可描述”,奸商!
想到自己为了买这套春宫图花了一百两,秦乐安顿时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
太坑了,必须找那奸商理论!
眼下时候还早,秦乐安准备再次溜出太子府,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端木澈竟破天荒地出现在宜清苑。
“殿、殿下?”
秦乐安心虚地把春宫图藏在身后,试探着唤了声——她穿越的时间不长,还不曾见过端木澈。
来者年纪和她相仿,穿戴华丽,还能自如出入太子妃的寝殿,大概只有太子本尊。
不过,她白天在书坊□□宫图时遇到过这名男子。
她当时为了给一名瘸腿的书生让路,失误地踩了他一脚。但他只平静地看了她一眼,身边的小厮也没给她行礼,当真是端木澈?
“嗯。”
端木澈仿佛看透秦乐安的心思,应了声,淡然地坐实自己是她夫君的身份。
秦乐安顿感忐忑。
她从别的苑子的侍女们的话中旁推侧敲中得知,端木澈因原主曾和他最敬爱的皇兄,即楚王端木洵有过一段曾令无数人艳羡、却最终无疾而终的感情而迁怒于她。
世人皆指责原主先辜负楚王,以致楚王心碎后一度深居简出,直到遇到如今的楚王妃才走出情伤。
是以,端木澈可谓是打从心底厌恶秦乐安。
秦家的陪嫁侍女们对原主和楚王的事情总是语焉不详,秦乐安只当她确实负了楚王,从不招惹端木澈。
所以,哪怕她有溺水后失忆为由,她乔装偷溜出街,还当着端木澈的面无视他买小黄图,未免太……作死。
端木澈今晚是秋后算账?
秦乐安忐忑地偷瞄了端木澈一眼,只见他径直走到桌子前坐下,云淡风轻地问:“侍女们呢?”
他神情寡淡,声音如高山流水,清澈又不失优雅,似乎并非过来问责的,秦乐安这才放心一些。
她挪到案前,悄然地把图册压在几本话本小说下,一脸正直地回答,“臣妾想一个人静静地思考一下人生,所以屏退她们了。”
端木澈挑了挑眉,看透没说透。
他方至弱冠之年,只比秦乐安年长两岁,脸容俊美,身姿颀长,身着暗紫色的华服,气质儒雅而稳重。
柔和的烛光下,端木澈白皙的皮肤泛着温润的光华,那双墨色的眼眸幽深而清亮,似有星辰一般。
饶是如此,秦乐安却无意欣赏。
端木澈今日突访宜清苑的用意是什么?端木澈和楚王兄弟情深,会放过她么?
事出反常必要妖,秦乐安兀自防着端木澈。
此时,端木澈的贴身侍卫徐野在门外轻轻地扣门提醒:“殿下,不可说之人到了。”
“让他进来。”
秦乐安:“……?”
所谓不可说之人是名头戴斗笠并以白纱覆面的神秘男子。
他背着药箱,一袭白衣胜雪,翩然若出尘的昙花,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
徐野退下后,男子方才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如冠玉般俊美的脸,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
“拜见——”
“免礼罢。”
美男正要行礼,端木澈便止住他。
秦乐安暗自揣度端木澈带大夫过来的用意,抬眸却见美男大夫已然两眼泪汪汪的。
“娘娘,你果然失忆了。”
美男大夫痛哭流涕,秦乐安懵了。
“我失忆,你哭啥?”
“娘娘从小恶霸变成小温柔,我这不感动嘛……”
秦乐安:“……”
原来男子是原主的青梅竹马、江国最年轻的神医容奕。他这些年被秦乐安给欺负出心理阴影,这回见面没被打,给感动哭了。
至于他今晚打扮得如此神秘是京城有权臣之女觊觎他的美色,总想扛他回家当相公。
“莫哭了,把脉。”
“好。”
端木澈提醒,容奕点点头,一秒收住眼泪,在药箱取出一个蜀绣暗纹号脉枕,“娘娘,请。”
秦乐安将信将疑地伸出手,“做啥?”
容奕一边搭上她的脉搏一边解释:“听说太医找不到娘娘失忆的原因,殿下——唔!”
说到此处,容奕突然闷哼一声,捂住脚,硬是改口道:“我便回来给你瞧瞧。”
秦乐安察觉端木澈的小动作,晓得容奕是他派人找回来的。但是,他不是很讨厌她么,怎会找原主的神医好友给她看病?
秦乐安猜不透端木澈的心思,不过她这是换了个人并非真的失忆,又岂是医术能治的。
把脉后,容奕沉吟一阵问:“娘娘,你最近可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
秦乐安摇摇头。
容奕神色凝重地转向端木澈,“殿下,我也查不出娘娘失忆的原因,更别说诊治了。”
秦乐安一听端木澈真打算治好她的“失忆症”,为了不喝苦涩的中药,她赶忙婉拒:“其实不用治,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端木澈没有表态。
倒是容奕,耿直地附和,“单从脉象判断,娘娘的身体着实比我还强健。”
“是吧是吧。”
秦乐安顺着杆子往上爬,“听说我以前太凶悍,老天爷大概看不下去了才抹掉我的记忆让我重来一次。所以啊,我得顺应天意当个温婉明媚的姑娘,你们别管我,让我放弃治疗。”
“娘娘,你有这等觉悟就对了,女子就该有女子的模样,整天舞刀弄枪的成何体统。”
容奕欣慰地舒了一口气,端木澈却淡定地抬杠:“你已嫁为人妇,不是姑娘了。”
“那我当个贤妻良母。”
秦乐安硬着头皮接话,端木澈听罢,低头抿了一口花茶,嘴角若有若无地挑起。
母老虎化身贤妻良母……么。
鉴于原主自幼练武,身体底子硬朗,容奕便只开了一张养生的药方给秦乐安调理。
“你好生休息。”
端木澈不咸不淡地搁下一句便带着容奕告辞,秦乐安依旧搞不明白端木澈为何态度忽变,便表面谦恭地谢过。
待两人离开,秦乐安赶紧收好春宫设计图。这可是她打击奸商的有力证据。
只是,她的话本小说似乎少了两本。
秦乐安印象中有两本单看名字就知道忒可怕的恐怖故事。怎地都不见了?
难不成端木澈趁容奕给她把脉时顺手牵羊拿走?可他一副儒雅大度的模样,似乎不太像偷小姑娘的小说的人。
再说,端木澈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不可能放着春宫图不要而是顺走她的小说吧?
难道掉地上?
想到这里,秦乐安撸起袖子,接地气地趴在地毯上查找。
此刻,宜清苑外。
端木澈一边把那两本恐怖话本揣在宽大的衣袖中,一边泰然自若地开口:“容奕,路途辛苦了。”
“殿下催得太紧,确实挺辛苦的,这回得要双倍诊费才行。”容奕捶了捶肩膀抱怨。
“哦,确定么?”端木澈微微一笑,“要不本宫顺便传话你家徽音过来给你按摩?”
“阴险!”
“过奖。”
真不要脸啊。容奕戴好斗笠顺口问:“殿下适才从娘娘那儿顺手拿走了什么?”
“哦,不适合贤妻良母阅读的东西。”
“啧。”
容奕突然想起什么,稍稍正色,“殿下,你此前不是立誓老死不与娘娘往来么,怎地关心起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