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字尚未脱口,云汀喉间就被帝公施了个封声之术,这术施的隐蔽,旁人未曾看见。但云汀此刻情绪激动,如此一招直被憋呛得连连咳嗽。
赤鹤赶紧替他拍了拍脊背,张了张口却仍是缄默,只用一种很妥协的眼神望着帝公,而云汀同样也迎上自己老爹一眼,却是含着实实的愤懑。
帝公只当没看见,反唤来了贴身的侍徒,递出一道金符,并吩咐道:“三公子近来顽劣,着令罚入青庭铸炉。”
“帝公!”赤鹤讶然,踏身欲上前求情,然袖口一紧,却是被云汀拦下。
于陌见此状,大致对此间关系明了三分。但毕竟他是外来身份,到底对帝公的家事不便插手,于是只低低劝了帝公两句,言之动怒伤身,实是不好。
云汀概是听到了他这话,却也没管,只是双眸里已没了愤懑,眼神化得极淡极浅,像是在做长远的打算,至有几分茫然的把赤鹤看着。
然就那么匆匆一目,没待她再多品一时,云汀就随着武士一同出了月牙门廊。
那个花环,他终还是掖藏在袖中,带着来,又带着走了。
连花的影子都没露一次。
云汀他刚才那一眼,是不是极怪自己?
赤鹤颔首,默念他该怪自己的,怪自己如何不出言反抗这一事。
但反抗二字,于她如何做得出手?
且不说她能有今日,先是亏了山神的仙骨,后又承了帝公留宿之恩,在这层情面上,她是后生,反了,该是不敬。再论帝公今日此举,便是挑明了自己的身份与云汀三公子的身份不符不合,她若出言不逊,便是不尊。
不敬不尊的事,别说山神没教她做过,就是她尚为白猫的时候,也没做过。
她又念起云汀那十九年间将她端在怀里的恩情,左也是恩,右也是恩,只撞作一声默然。
“赤鹤。”
帝公唤了她一声,将她从恍惚中提回神来,她回身端端向帝公行了礼,示以自己恭听示下。
“婚期暂不急,待寻个良辰吉日不迟。于陌与你成婚,实是大喜的事情,到时,我自当再送一份大礼给你。”帝公又恢复了笑盈盈的表情,很是慈和的看着他二人。
大礼?
何谓大礼?
她觉得自己脖子僵僵的,但还是能娴熟的略略牵起嘴角笑了笑,应道:“赤鹤,谢帝公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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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屏一言不发默默剥着果皮已有好大一阵,自她进门起就没停过,听她鼻音浓重,还顽笑一句称:“自来是没见过像你这般体质极弱的神仙。”她讪讪笑笑,应道:“或许我就不合该当个神仙。”她这话半分顽笑,半分认真。元屏不是没听出来,然手上动作不停,很有兴致的问道:“如何不该呢?”
赤鹤没料着元屏会回问她一句,她仔细想想,想到自己如果没当这个神仙,那就不会强融山神的仙骨,那她纵使失了双眸,也还留有一命可活。
若她不当这个神仙,就遇不上薇萧,听不到肖澜的话,不会让星女受罚下界转世成为梁九儿还受一世劫难。
若她不当这个神仙,许就不会与云汀有那么多的瓜葛,成今日局面。
思到这层,她叹了口气。彼时元屏的果子已剥了好大一碗,脱落的果皮在竹篮里堆了个小尖,元屏示意她将竹篮清空,又问道:“想什么呢?”。
她摇摇头,连着两个问题她没有应,元屏只能揣测一阵,唏嘘道:“我劝你,想要救云汀的想法还是先放一放。”
赤鹤歪了一歪,赶紧正住手里的竹篮。
她刚刚那一晃神,确实是在想如何救云汀出来。
毕竟往日她被罚如思反谷的时候,就是云汀抱她出来的。
她将篮子放回原处,恹恹道:“可这事是由我而起……”
“这事怎会是由你而起呢?云汀被罚,与你又有何干呢?”元屏截断她,是不想她自责,利利落落抛来两句不需要她回答的话。
赤鹤心下一凉,兀自怔神。
是啊,与我,何干呢?
见她眼底转而悲凉,元屏反思了一下自己的用词,似乎是很容易引起歧义,遂清清嗓道:“咳咳……我的意思是,这事左右,是帝公的意思。”
对啊,自然是帝公的意思,我不配入他的家门,自是他的意思。
于是赤鹤愈发悲凉的点点头,元屏自道当了爹妈之后他脑子也越来越不灵光了,又劝道:“我是说,罚云汀的人是帝公,指你配婚的人也是帝公,就算真的要怪罪,怪了帝公怪了云汀,如何也怪罪不到你头上。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只有帝公可以解,你明白么?”
赤鹤收起几分悲凉,眨了眨眼,木木的又点点头:“明……白。”这两个字拖得很长,她方反应过来元屏是在宽她的心,是在劝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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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屏舒了口气,再宽慰一句:“那个青庭铸炉,是早年帝公为自己铸兵锻剑的地方。”
“这样吗?那会不会有大恙?”赤鹤伸手想摸一颗元屏剥好的果子解解神,却被他不露声色缓缓挪开。
那果子,原是他细心剥给两个孩子的。
嗯,除了脑子不灵光,元屏还越加的护犊子了。
“不会有大事。据我所知现在铸炉里除了一个铸剑的老仙和他一名弟子,旁的也没什么人。”他端碗起身,又道:“帝公大概就是纯粹的想关一关他罢了。”
毕竟思反谷环境恶劣,也不适合长时间的关人禁闭。
听他一言,赤鹤松了些心神,虽还念着这事,但既然元屏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那看来,也只有再去找帝公求情了。
于是正想出门,元屏的声音偏又飘然而至:“还有,你也别想着去找帝公求情。”
这回赤鹤稳住了没有歪,但还是有几分汗颜:“你怎知我想去找帝公求情?”
元屏揣着袖子,一张脸上很无奈的书满了四个大字“明摆着的”。他默了默,方道:“云汀是他亲儿子,且他是帝公,是一宫之主,凡事自有他的态度。你这边稳住了,他就稳得住,晓得么?”
话罢,他拂了拂袖结,又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句:“其实我倒觉得,让那孩子进一趟铸炉,未必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