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晨殿的山门处,已经薄薄聚了一众熙攘的弟子,大概是许久没见着这种动静,这番熙攘中,看热闹的意味尤为浓重。
抬眼望去,人群正前方的郎空之下,是一被光环浮饶的剑阵,数把利剑以有序而缓慢的速度旋着两个腾在半空人影僵持着。
进也不是,退也不得。
金墨携着赤鹤挤到前排,将将站定却瞬间瞠目。
“云汀?!”
法阵内那席素衣的人影她再熟悉不过,而再定睛仔细看时,可见云汀怀内,还好好护着一个娉婷有致的少女。
看身形,应是梁九儿。
只是不知为什么,梁九儿好像全身失力的样子,像一条无骨的醉鱼,昏昏沉沉搭在云汀怀内。
金墨也有些惊诧,连忙问了近身的一名弟子有没有通报师傅。兀那弟子许是热闹还没瞧够,一双眼睛聚精会神的片刻不离法阵:“报了报了……诶师兄你说,这法阵是不是年久失修?连自家人都不认了?”
这弟子说出这个话来倒不是他认识云汀,只是他认出了梁九儿,又见云汀环护着她,才觉得既然梁九儿是自己人,那护着她的,也该是个自己人。
未及金墨开口再答一句,就听人群一阵惊呼,彼时惶抬眼看去,剑阵居然蓄势催动起来,成流雨的架势直冲云汀落去!
而人群的惊呼则在于,这个剑阵向来只是困人于其中,却是从不伤人!是以众人才会顶着看热闹,因是从未考虑过阵中的人会有危险!
“赤鹤!”
忽而身旁一阵罡风冽过,金墨根本来不及拦下身边的离弦之人,就见她已急急御到法阵之前,手里缚着红绫,一副要硬闯救人的架势。
她方抽起红绫向落雨般的剑阵缚去,众剑便如导流的川水向她涌来,她往后退了两步,旋起红绫挡在身前,剑雨纷纷像铁石般砸在红绫竖起的屏障前,砰锵有力,竟能将她缚着红绫的胳膊震得生疼。
“你回去!”
云汀挡下阵内的一批剑雨,急斥了她一声。
其实这般剑阵于他而言实算不上太大的威胁,须知从前他在鹿晨山修学时,用之辅学的法阵如斯强者还有甚多。
然他不敢轻举妄动,是怕不慎伤着怀里昏沉不醒的梁九儿。
不及赤鹤再罔顾他的斥赶抽上前一攻,剑阵就像受了什么克制一般缓缓黯淡下来,逐渐散开去。彼时郎空下已没了光环,该是法阵已破。
三人齐齐落地站定,金墨急忙踏上前从云汀怀里接过昏沉的梁九儿,又锁着眉头关切了二人一句,且责备赤鹤太过鲁莽。
前方传来一阵清咳,带眼过去见是将将收了剑阵的苍松。
长老拄着青杖神情复杂,自家门前出了这样的异动,委实让他慨然。
“苍松长老。”云汀端端的与苍松行了礼,苍松点头算是应过,又抬眼望了望梁九儿,问道:“怎么回事?”
云汀也是一头雾水,转眼看了看后方:“我也不明……这山门前的法阵,好像与之前大不同了。”
他以前在鹿晨山的时候,这法阵就已经设立。论理不该被他触动。
且这法阵,明显是下了十足的死手冲他们来的。
苍松听他一言,顾及门内弟子大多在此,便先抬手遣散了众徒,又着人先把昏迷的梁九儿送回厢房。
原本熙攘的山门一时间变得冷清起来,赤鹤抬眼迎着无风自晴的郎空。
嗯,是个好天气。
“三公子的意思是……法阵被人动过手脚?”苍松觉得这话若说得不当,只会遑遑引得人心不安。
自乱阵脚实在不好。
云汀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且我今日遇着梁九儿的时候,她竟不偏不倚正昏在法阵中央。我便是上前探她才触动了剑阵……”
“九儿躺在法阵中央?”赤鹤疑了一句,偏头看向金墨:“她不是和同门一起下山了么?”
金墨显然对此毫不知情,托腮深吸了一口气,睨声道:“我却是亲眼看着他们一起下山的……对了,那几个一同下山的弟子,现在也没回来!”话罢恍然有些失色,忙向苍松行了个礼朝山脚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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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的,当真在山脚处寻到了几个昏迷的同门弟子,金墨差了人送他们回山,虽几人并无大碍,大约稍事休息片刻即能醒来。可他眉间的愁云却是一点也散不开。
“为何九儿是昏在法阵处,而他们却是在这里呢?”金墨一时搞不清这其中的道理,在他眼中,梁九儿与个寻常人家的姑娘并无区别。他不明白为何她会被丢进阵眼里。
听他疑这一句,赤鹤与云汀相对望一眼,皆心照不宣道:“巧合吧,反正是要触发法阵,谁昏在那其实都一样么。”
然则这话虽谎得过金墨,却谎不过他们自己。
梁九儿被扔在法阵内,十之**的原因,怕还是因着她身上带有星女的灵气。
这分灵气金墨察觉不出来,可是亦有别人能察觉的到。
这个别人,便是幻暝界的人。
赤鹤惚想到什么,又问云汀道:“你刚刚说,你是踏阵去查看九儿的时候,才触发的剑阵?”
她额上微微沁出一些汗,黏了些碎发粘在鬓角。
云汀十分自然的伸手替她理了理发丝,点头道:“法阵一动即触……那又如何?”
“……如果,你没有发现九儿昏迷在那,亦没有旁人发现她,而是等她自己醒转过来,是不是……”她想到的是不可念的后果,遑有些后怕。
云汀也反应过来,怆然道:“那便是由她自己触发剑阵。她不会护身武法,触发剑阵,多半……”
可是什么人,想让梁九儿死?
或者换个话说,梁九儿死了,对谁会有好处?
可是若想让梁九儿死,为何还要费颇多周折的触发剑阵?
她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