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沁清园中自是一派好风光,醉凰花已落得七七八八,徒展着绿叶在枝头上,迎着秋风微微招摇着。
树下一张石桌,布着倒得歪七扭八的酒罐子,以至于这风吹过堂,多少还带了些米酒特有的味道。
云汀少有饮酒的时候,酒量却不见得差。几罐子陈酿下去,他倒还能清清晰晰的想起一些事情。
二十一年前的青崖山,因着崖边的一个蜂巢,他认识了一只白猫。
“一茶一饭,都当思来之不易。这是仙人教我的。”
“仙人说了,‘承物之恩,必怀德在心’。”
“仙人还说了……”
那个时候的她,就是只猫妖,满心想的,只有那个仙人,
云汀还记得,他拉着她的手,告诉她汀是绿洲小汀的汀。小崇仙的崇亦不是虫子的虫。
那个时候她没甚戒备,整日只知道缠着自己,缠着元屏。
再后来,她被封在了镜子里。
自己整日整日的盼着她醒过来,盼着她能从镜子中跳出来,同自己再说上一句话。
那夜从盘连谷回来,见着地上满是破镜的碎片,他急的冒火,却也就是在那天,赤鹤重新回到了他身边。
“云汀,你可还好?”
这音调他从来没忘过,此刻再回念起来,仍是彷如昨日。
举手又添一杯清酒,清澈的酒液顺着喉头沁湿了他的领口,将原本素色的衣裳染深了一片。
他与她,就该是在一起的。
从前到现在,他没有过二心,他念着赤鹤心内,也是只有他的。
可为什么她还是要走。之前是自己一个人走,现在是带着他和她的孩子一起走。
你偏不相信我能护你周全么。
这情势再如何,你就是不信我拼死能保下你和孩子么。
越想越悲,悲而生气,他抬起酒壶方觉这壶里已是空空,醉着眼去提罐子,罐子亦是很可怜的只淌了两三滴零散的酒汁出来。
他迷离站起,才觉眼前有些天旋地转的,却总觉得还没喝够,唤过侍仆还要再上一坛子酒。
“三公子。”薇萧恰恰入门就看到了这一幕,拦下了还要去抱酒的侍仆,自己跌跌凑上前去,试图搀住他道:”三公子,可不能再喝了。”
云汀虽然行的踉跄,好在脑子亦是清醒的紧。见着薇萧过来,想到她与赤鹤之间的种种,嫌恶上心来,挥手挡开了她的手,冷道:“你出去。”
薇萧似乎早已对他的逐客令有了准备,想着他不过酒醉之人能有多大的理智,大起胆子来准备又上前搀一把:“三公子,我扶你进屋吧。”
“我说了你出去!”云汀用力挥开她,自己却也反力有些站不稳,跌了两步,勉强稳住了身子,又见薇萧还准备上前来一次,干脆拔出细剑直指她的鼻尖,冷道:“出去,这地方是赤鹤的,你来干什么!”
剑刃上撒了两滴酒,映着薇萧一张无措惊慌的脸,近不得近,退也不干,僵了一阵,才道:“那双蛇扣,全是我师妹的主意,我出言阻拦过,可依着我现在在盘连谷的地位,她怎么可能会听我的!”
其实此时或许她不提双蛇扣一事还好,这话茬一提起来,从伏林异兽的事,一直到九雷池的事,云汀一一想起的清清楚楚,这剑在手上,大有破刃的架势。
薇萧觉察到他眼中实实在在是含着杀气的,终于聪明了一回,身子往前一挺道:“三公子若是觉得不解气,倒不如现在就杀了我,杀了我,你解气了,这事薇萧也留个清白!”
她知道云汀是不可能杀她的,也知道云汀是不敢对她出手或者做什么的。所以她干脆以此激一激他,倒还显得自己坦荡。
云汀脑子清明,僵了一阵,只得恨恨的把剑按下,转身就要自己进屋去。
“三公子!你难道就不想知道,赤鹤现在是生是死,状况如何么!”她趁势往前多跑了两步,声音是一如既往的绵软,只是音调生生拔高了一个度。
赤鹤这两个字,就像一根无形的索,拉着,扯着他回过头去,紧道:“你说什么?”
薇萧见他这模样,虽心里还是酸着他对一个猫妖竟如此上心,然面上却是一副担忧得不行的样子,揶揄道:“她,她现在……”
“快说!”云汀对她没什么耐心,也就可惜了她这幅我见犹怜的惺惺作态,薇萧稳了一回,才道:“听说,她与幻暝界的鬼公子私通,还怀了他的孩子,现在正在幻暝界养胎呢。”
私通,别人的孩子。
这几个词无一不是在刺激着云汀的心房,他自然不相信赤鹤肚子里的孩子会是平楉的。但话为什么会被传成这样,自然有他的源头。
这个源头,就是幻暝界。
他酒似乎已经醒了大半,也再不愿多与薇萧争辩一句,闪过身就直冲着幻暝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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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暗,隐隐可见一轮缺月挂在梢头上。
平楉仍留在赤鹤住过的这间屋子里,虽说小厮已经过来收拾了一遍,左右也没收拾出什么什么残余,她住的干净,这本是好的。但这回住的太干净,什么都没留下,却让平楉有些遗憾。
又在屋子里寻了一转,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妆匣里寻到了一根束发的丝带。
大概是这几日赤鹤用的,走时什么都打扫了干净,偏偏忘了这个。
平楉将将把丝带缚在手上,未及多念一阵,就听见门外一片打斗声响得越来越近。
初来他以为这打斗声是鬼将带的手下吵了起来,后时才渐渐发觉,这打斗声偏是冲着他这里来的。
闪身来道墙头上,心头不由嘲了一声。
自来是最不想见着的人总是见着,想见的人绕山饶水也见不到。
他跃身而下,以铁爪拦下云汀挥出的一击,冷脸道:“怎么,等不及开战,就先想来送死了?!”
秋起的薄风带来云汀身上的一股酒气,闻着这味道想来喝得还不算少。平楉拧起眉头,多半是能猜到他是为着什么来的。
猜赌猜赢了,大抵都会欢喜。然而这次他虽然猜得准了,心头却也跟着燥了起来。
果然云汀才不顾他冷眼挑衅,手上用力却是向他的铁爪压了一压,沉声道:“她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