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添宇兴之所至,语言的锋芒显现出来,他正视着孙舟,侃侃谈来,竟于言辞举动之际流露出一股挥洒风云之豪气来,“所以,冀北王氏如何能撄其锋?大人、勇进如何不能一统中原?”
看到杨添宇的雄辩口才,孙舟不禁由衷佩服,“好!”孙舟情不自禁地为他鼓起掌来,呵呵笑道,“杨管事——你这二弟聪明有远见,实乃卓异之才、超世之杰!只怕他将来的成就必是远胜你我呀!”
杨氏兄弟一搭一档,相互配合,杨添宇说完,杨耀华就赶紧谦虚几句,他恭敬地说:“鄙弟年少轻狂,何敢自炫于孙大人面前?实在是让孙大人见笑了。”杨耀华却是狠狠地瞪了杨添宇一眼,“添宇,你今日这番班门弄斧也实在太过无礼!还不快向孙大人拜服致歉”
既然说完,为表示尊敬前辈,杨添宇向孙舟屈膝行了个大礼,孙舟慌得跨上一步扶住了他:“添宇,孙某老朽之器耳,焉敢当你这等大礼?”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最重要的是军需粮草的筹备与接济,孙舟目光徐徐而转,看向窗外南方的天穹,悠然而道:“现在,王雄、王浑府中的所有粮囤都被你们扣下没收了。杨管事,你可别以为孙某心头懵懂,‘训兵积粮,备战之道。’只怕王腾大将军与朝廷之间的大决战很快就会到来了罢。”告别孙舟,杨氏兄弟向郑钢回复了此行成果。
回到自己家里后,兄弟俩仍然是频繁分析当前的的局势变化,收集各路消息加以研判。某日杨耀华回到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在为兄离开越都的这段日子里,满朝文武已为一件猝发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只道是大人不轨之迹已露……”
看大哥面色不善,说话语气都有点慌乱,杨添宇大吃一惊:“什么大人的不轨行迹?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耀华看二弟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但他认为这应该是一件非常重大的突发事件,会影响到很多其他事情的发展进程,于是他继续说:“数日之前,陛下于越都郊外检阅,百官伴驾随行。大人突然借陛下所执之雕弓金箭,跃马上前自射一箭,众臣以为是陛下射出之箭,遂齐声而贺,不料大人竟自策马挡在陛下骑前,傲然面临百官代受其贺,面有扬扬得意之色。
虽然百官对郑钢把持朝政,独断专行早已心中不满,但这次检阅活动中他的这一举动,还是引得太尉曾思进、翰林赵温、国丈李宋、车骑将军董百里、太中大夫孔盛章等元老重臣、贵戚宗室们皆愤而指斥——但是无论大家如何面露怒色,大人仍是不以为意,拂袖离去。唉!大人此举实系大不敬,怎能不使天下士民异议纷纷。”
听完杨耀华的叙述,在一旁的父亲杨飞龙有点狐疑,在他的预判中郑钢应该不是这种做法:“这次郊田检阅勇进参加了吗?”杨飞龙冷不丁地问了杨耀华一句。杨耀华微一思忆,摇了摇头:“勇进这几日在中书省为筹备北伐王腾的军粮一事忙得几乎是脚不沾地,哪有那份闲情逸致陪陛下和大人去郊田检阅?”“唔……”杨飞龙轻轻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却没再多讲什么。
以己度人,猜测郑钢的用意,让杨添宇反复推敲起来,听大哥刚才那么说,他凝眸沉思一番,渐渐明白过来,末了不由得长长叹息:“临近与王腾决战前夜,双方必定会肃清内奸,大人在郊田检阅中的此番举措,实乃冒险之极的一步奇招。而今王腾八十万大军在北方云集,大人不久必将择机征讨,但他甚是聪明,意欲在此胜负未显之际,甘以‘行为不轨、自树其敌、自陷不义’之举,来试探朝中贵戚重臣的反应,以防其身临前线之时而后院失火。
打仗最怕敌人里应外合,不肃清内在的隐患,前线必定多受掣肘,这次如果群臣无甚异动,则万事皆休;若是群臣有所异动,他亦可潜加剪除!想不到大人居然会使出这么厉害的一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奇招!当真是令人佩服之至!”
对杨添宇的评判,杨耀华不以为然,虽然他认为郑钢有军事方面的考虑,但以他的个性这么做也有可能就是狂妄自大,“这倒不是大人想不想得出这种险招来,而是大人生性桀骜枭武,硬是做得出这种不轨之举!无论大人是何用意,他竟将当今陛下作为自己可供利用的工具来探测别人的反应,其实已隐隐表明了他并没有把当今陛下放在眼里。这个时候,无论是旁人煽风点火也罢,还是陛下自己心怀暗恨也罢,越都内廷与外府的嫌隙都已产生了……”
回宫之后,皇帝赵无极召集了孔盛章与勇进这两位拥护吴越正统的大臣陪伴,他抬眼望了望面前两位德高望重的清流重臣,泪流满面,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嗫嚅地问道:“两位爱卿——董百里所编的‘衣带密诏’内容朕亦有所耳闻,据他声称,可以趁着大人忙于应付王腾与高大人之际,于越都猝然起兵护送朕前往越州、重州、随州等宗室所辖封地……高大人与韩铁成、陈思成等俱为帝胄宗亲,应该比大人更为恭顺守节些罢?”
“虽然宗亲有宗亲的问题,但毕竟大家是亲戚,总有香火之情,至少他们不会像郑钢这般目无君上、专权跋扈!”孔盛章深深点头以示赞同。勇进脸上却隐隐露出悲哀之色,低头沉吟了半晌,才在赵无极的深深注视之中开口又道:“陛下,大人只是行事冒失了些,究其深心,他此时怎会暗萌异志?但是韩铁成、陈思成等身为宗室亲臣,所作所为其实更是大逆不道——只因微臣以前为免徒增陛下无端烦恼而未曾禀报:今年正月初一,韩铁成竟已身着衮冕帝服,率牧府僚属于城外妄施郊祀天地之大典……”
“有这种事,真是反了,大家眼中还有天子在吗?就算是皇帝的亲属,一旦看圣上失势,也立即心存反叛了,韩铁成竟敢身着衮冕、郊祀天地?他也有这等悖逆之举?”孔盛章听了,气得头发根根直竖,“他这般公然妄自尊大,简直是辱没了帝室宗亲的清誉!”“随州牧陈思成皇兄呢?”赵无极知道勇进是不会骗他的,便又问道,“他可是朕自幼同辇共游的宗亲近臣啊。”
“不止是韩铁成,其实哪个宗亲都有问题,就看随州牧陈思成吧,他近来一直与妖贼姜熊勾结作乱,也曾公然宣称过随州乃‘王气龙脉所钟之地’,要在那里应天受命,只是因为遭到随州人士的一致反对,他才慌忙下了‘罪己书’收回了那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