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家族从不作吴越无谓的忠臣,他们奉行一切从利益出发的原则,而最终的目的当然是要让自己的家族发展壮大。吴越王朝早已名存实亡,郑氏势力亦是天下无敌,改朝换代只是一个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吴越的世子就是这天下未来的君主。谁若掌握了吴越的世子,谁就是掌握未来的整个天下。对这一点,杨添宇在多年前就已看得清清楚楚,毫无疑误的。
历史总是在不断地轮回,没有一个朝代能够万世长存,只要某个权臣有足够强大的儿子,改朝换代就有可能实现。转眼就到了百顺二十四年的冬天。已经晋封为大人的郑钢在征伐江苏周洲未果而返京之后,猝然身患急症,一病不起,宫中太医也束手无策。
人生七十古来稀,在那个时代,一个人的年纪上了六十就算高龄了,目前的郑钢已经有六十六岁了,即便有什么紧急情况发生,也算不了什么意外。为了防备万一有什么不测,他早于数年前就在西边放了郑威、张望北两名大将全力镇守宋中,又在东边放了贺福、周坤、施冉三名大将联手驻兵江淮,高淳、周洲就算有蠢蠢欲动之举,也自然被防御于国门之外,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郑钢是个眼光长远的人,他在自己的晚年不断地安排这身后的事情,他是希望就算自己去世,他所开创的事业仍然可以继续下去。在卧床养病期间,郑钢先后下了八道手令,免去了最后一批帝室遗忠的职位,全部换成了自己的亲信大臣。同时,郑钢还迅速调来了郑彰的三万精兵,驻扎于越都城外,严密监视着城中的异常动态。
安排好外面的事,就开始安排家里的事,郑钢明显感到自己快要不行了,在最后的弥留之际,他在寝宫里秘密召见了世子郑泽。
郑钢与郑泽在寝宫里进行了长时间的密谈,向他交代了所有继承大统的细节。再过了三日,郑钢便溘然病逝,享年六十六岁。郑泽随即继承了父亲的大人之位。
按照郑钢的计划,自己开创了吴越的基础,然后应该由他的儿子取代帝室天下,在一切安排妥当后,仅仅过了三个月,南宋皇帝禅位于郑泽,历时四百年的吴越王朝就此寿终正寝。郑泽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吴越”,封杨浩一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尉,杨添宇为总揽朝纲、统领百官的尚书仆射,杨作孚为掌管人事大权的吏部尚书。
一日午后,杨添宇在自己府上批阅文件,忽有门官来报,说是太尉杨浩一来访,杨添宇闻言赶紧出迎,他不知杨浩一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既然对方登门,也就硬着头皮去会一会这位传奇人物。
将杨浩一迎入客厅中,两人分宾主坐定,喝茶寒暄毕,杨浩一目光一抬,深深看向杨添宇道:“杨君,不瞒你说,老夫这一生之中真正主动用心辅助的人,最多只有两三个,当年的李亮勉强算一个,武皇帝自然是最重要的一个,”他说到这里,忽又垂下了眼帘,将幽幽的目光转向了别处,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说道:“老夫在这临终离世之前,还想竭尽全力再辅助一个人。”
看到杨浩一莫测高深的样子,杨添宇有点迷糊,难道他还有其他人选的安排?是郑家的人吗?杨添宇看着杨浩一。杨浩一静了片刻,转过眼来正视了他一下,淡淡而道:“杨君,上一次南征之际,朝廷没有任命你为方面大将,你一定有些不愉快吧?”
杨添宇听了,内心不知杨浩一究竟指什么而言,所以没敢有所反应,徐徐叹道:“杨太尉您这话说得不全面!我虽然水平一般,但不会为是否当方面大将而不愉快,只是如今西西南有名相周凯淳厉兵秣马而虎视,江苏有智将陆援麾师吴越而狼顾,社稷之忧日渐深重——这才是宇心中闷闷不乐之根源也!倘若韬略无双的贾太尉您万一又有什么不测,这煌煌吴越还有几人能够真正撑持得住?”
杨浩一听杨添宇这么说,心里有一点感动,他慨然而道:“杨君太谦虚了,在我看来,只要杨君你在世一日,这煌煌吴越的基业就定会始终固若金汤!眼下你虽未能获得方面大将之任,这并不意味着你以后永远不会取得此职。有时候,大势所逼,谁也阻挡不了啊。”
杨添宇的心里一直希望自己能够掌握军权,在这个乱世当中,军权才是最最重要的权力,所以他纵然有些不快,但却根本没有丝毫焦躁。真正属于你的东西,别人从旁边死挡也挡不住、硬抢也抢不去的。
看到杨添宇有了正面的回应,说明他们之间的对话可以进行下去,杨浩一的话就越讲越深入了:“不过,杨君,在老夫看来,你目前‘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可算一条良策;但你若能‘主动进取、未雨绸缪’,亦可谓是另外一条良策!”
听杨浩一这么说,杨添宇感觉他没有恶意,看着似乎是要指引自己一条道路,“这个……宇恭请贾太尉明示:当今之际,宇该当如何‘主动进取、未雨绸缪’?”
杨浩一看着杨添宇,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既然军权目前在其他人手里,你就需要先去接近那些手握军权的人,至于对如何‘主动进取、未雨绸缪’的良策,老夫倒有些建议。如今陛下将兵权交付给了郑威、徐谦、郑休等三个旁系宗亲手中——他们都是杨君你眼下绕不过去的三大障碍!杨君你暂时不能压倒他们,那就不如尽量与他们拉近关系、化敌为友,从而巧妙获得他们的助力,这才是上上之策!”
杨添宇对于如何才能取得军权,曾经无数次反复研究过。今天突然听到杨浩一给他明确地指了出来,这让杨添宇心头极为感动——这样私密切己的计谋,若非杨浩一念念之间与自己易心而处,断断是设想不出来的!他只觉胸中一热,当场便湿了眼眶——自己这十多年来在宦海浮沉之际不懈努力所取得的成就,终于在今天换来了像杨浩一这样一代人杰自觉而主动的归附和襄助,自己此刻当真是多么的惬意和兴奋啊!
虽然杨添宇满心欢喜与激动,但他表面上仍需假装平静如水——不要让别人小看了自己!他暗暗咬着牙忍住了这一切的心情波动,脸上神情依然淡若秋水,只低低而道:“宇在此多谢杨太尉披肝沥胆如此竭诚相助!只是宇尚有小小疑惑:宇应当如何施为才能真正与郑威他们拉近关系、化敌为友呢?”
世上很多事情的成功,最终靠的都是亲情拉近关系,婚姻是其中最有力的武器之一。杨浩一目不转睛地直盯着他,缓声言道:“杨君,这个事儿老夫已经替你思虑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