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淳作为三分天下的枭雄之一,毕竟在政治上能力卓越,他在世时,很看重各方所发挥的积极作用,一直是勉力维持着这三大势力派系平衡互制的政治格局。高淳去世之后,重州派势力迅猛膨胀,形成“一枝独大”之势——周凯淳身为顾命首辅大臣兼任开国太师而总理万机,杨佐为度支尚书兼领绵竹节度使,蒋健为吏部尚书兼广宋节度使,马远为征北参军而兼随阳尹,可谓“遍布要津、各据显位”。
重州派以外的所有派系,全都被周凯淳排挤驱赶,几乎被剥夺了一切权力,李可中虽为顾命次辅大臣兼枢密使,却被闲置于平沙宫偏居一隅,无法入朝参政理国。他的东州派旧友董和、向朗、向宗方、李邈等人,也都被搁在大鸿胪、光禄勋一类的虚位之上,个个毫无实权。
李可中对周凯淳的做法是非常不满的,感觉他是在搞个人专制,尤其是周凯淳排斥当地人的做法李可中瞧在眼里,气在心里,故而一直想拉拢郁文入南都共事,借以辅翼己势,伺机向周凯淳图谋分权治南都。
郁文毕竟有新城郡的千里之地、数万精兵,这正好可以弥补李可中手无兵权的弱点,这样李可中手中拿来和周凯淳讨价还价的砝码可谓又重了几分。
郁文心里已有了重新投靠南都的打算,但他还想再看看周围人的反应,所以向李辅问道:“李管事,我的心事你已尽知,却不知你对此有何意见?”
李辅本来是一个追求安稳的人,不喜欢冒险,毕竟像这种反复无常的事情不可多干,所以他沉沉一叹:“主公此番可是去意已定?这六七年来,咱们在新城郡的日子本也过得安稳。”
郁文经常对自己的能力过度高估,以为自己能力超过任何人,但命运所给予的回报还不匹配,所以要尽可能利用自己的优势来争取更大的利益。“安稳?安安稳稳地给他们郑家当一辈子的‘看门狗’?”郁文一下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满脸涨得一片通红,“本座实在是不甘心哪!郑瑞那小儿居然还要让杨添宇、裴潜他们骑在本座的头上作威作福。”
杨添宇从现在起正式算是换了个身份,原来一直是儒生装束,做的也是文学之事,现在成武将了,而且还是大将军级别,开始了他的军旅生涯。只见他头顶虎头金盔,身披一袭青铜玄甲,面沉如铁,眉立似刀,威风凛凛地端坐于书案之后,举目睥睨之间竟似有一派如矢如箭的凌厉煞气袭人而来,逼得他案前两侧部下诸人呼吸骤紧!
很多以前的同僚曾经见过杨添宇文质彬彬的儒生打扮,现在看到他如此英姿飒爽,不怒自威的模样,皆大为吃惊。重州牧裴潜微欠着身站在他的右手下侧首位,从旁边上下打量着杨添宇的这一身甲胄装束,心底暗暗吃惊:
原先看见杨添宇出现在京城与皇宫等地,见到时都是儒林士族文学大家之貌,却没料到他穿了一袭甲胄之后威武庄重、锋芒毕露!这清流名门出身的杨添宇,一瞬间竟与灼灼甲胄、凛凛锋刃的枭将名帅形象,从表到里、从虚到实地合二为一了,仿佛他生来就是该当持节掌兵、君临疆场的“韩信之材”,只是先前曾被文质彬彬的鸿儒之相给隐没了!
大堂之上,杨添宇终于发话了:“各位,据探马来报,这次江苏的两路大军来攻,陆援率军沿洞庭湖而上,袭击我们的林山县;陈楷所领的五万步骑,自夏口城出发,沿宋水南岸西来,意欲攻取我吴越的沔阳城。然后,他们东西两路人马一齐再在当阳县合兵一处,北上直犯襄阳!
“不过本督以为周洲这么做其实并不可怕,兵分两路必然有强弱之别,这就给我们带来了破敌的方略:面临这两路敌军,我军须得双管齐下、分头迎击——但在这两路兵力的调配之上却应有轻有重、有虚有实!首先来看敌军的兵力部署状况:陆援兵较少而锋极锐,我军就算调去了大部分主力与他对阵,恐怕拼个七天七夜也至多只能扳回一个平局,但沔阳城却可能会因援兵不足而被丢掉;
陈楷的军队看起来很多,但并不精干,所以这支部队更容易对付,我们可以先从这一路人马下手,先用沔阳城作为‘香饵’吊起他们的虚骄之念,然后暗中集结我重州行营的精锐主力,也给他来一个‘兵分两路’:一支从宋水北岸疾速东进,一支则乘舟驶船顺宋水东流而下,迂回包抄他们的‘老窝’夏口城!
“大家应该知道,夏口是江苏的重要屏障,周洲为了巩固重州的地盘,早就把他的首都搬到了汉口,而夏口距离汉口不到三百里!夏口城遭到我军奇袭,则汉口亦必有唇亡齿寒之忧!而周洲为防备郑休大将军自东翼的合肥向他的背后发起狙击,必不可能亲临与夏口隔江呼应的樊口城来坐镇抵御。
只要我们猛攻夏口,威胁他们的首都,那么周洲是不敢与我们赌命相拼的,如果是这样,他必会急令陆援、陈楷火速回援,我吴越的林山县之围、沔阳之危皆可不战而自解。在此之后,我军便顺势转旌西上,狠狠教训一下陈楷的江苏步骑之师!待到陆援的水师仓促赶抵夏口城之际,我数万劲旅已是安然屯守沔阳,足可以逸待劳了!”
杨添宇第一次用兵,以前没有成功案例,自然会有一部分人对他的见解心存疑惑,这时,郑肇却“哧”的一声笑了出来:“大都督讲得真是头头是道——不过,依属下之见,难道面对己方兵马‘东虚西实’‘东弱西强’的情形,周洲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吗?”
面对质疑,杨添宇是有心理准备的,此方案他早就反复推敲,经得起各种盘问,当然杨添宇听出了他话中隐隐的嘲讽之意,仍是若无其事地平静说道:“周洲此番犯的不是一个低级错误,而是一个高级错误:他想两面下手、各得其功,既夺沔阳,又取林山县,一心正做‘熊掌与鱼兼而获之’的美梦呢!不过,他这一招也完全是狂赌。
因为前任郑大都督去世了,周洲认为吴越此后再无能人与他抗衡,可惜,他这一招还是赌输了——他应该猜不到本督会‘反其道而行之’,以沔阳为‘钓饵’,置林山县于不顾,直取他的西面咽喉要塞夏口城!这样一来,他惊慌失措之下必会自乱阵脚而匆匆召回陆援的!”
“大都督,您是否想过陆援可是一位能谋善战的奇才,他不可能识不破您的计策,倘若陆援硬是抗命不从而死攻林山县呢?林山县若失,咱们的襄阳城亦是岌岌可危啊!他若再继续自当阳一线挥师北上,咱们远在夏口也仍有莫大的后顾之忧啊!”徐儒忧心忡忡地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