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戴同学，据我所知，燕京大学可是美国人办的教会学校，日本人也不敢把它怎么样，你怎么不回去上课？”趁着等人的空当，庄其锋和戴之方找个地方坐下开始闲聊。

一声长叹，良久，戴之方才说：“以华北之大，已经安放不得一张平静的书桌！再说我学的是经济科，把书念完了有什么用，去为日本人谋福利么？我真恨我自己当初为什么没去投考军校，那样的话就可以象长官一样带兵打鬼子了。”

“哎——，戴同学此言差矣！鬼子早晚有一天会被赶出中国的，到那时候我们这些拿枪杆子的就该失业了，轮到你们这些拿笔杆子的来建设美丽的中国！”庄其锋这话其实就是在安慰人，因为他知道戴之方所学的西方经济学还要再等上六十年才能有用武之地，而且赶跑了日本人后，他们这些拿枪杆子也不得消停，还要再去打内战。我中华民族复兴之路何其坎坷也！

“长官就不用再安慰我了。”戴之方的语气很低沉，“永嘉南渡，靖康南渡，再算上明末那次，三次衣冠南渡后最终都未能收复中原，唉……。从去年底开始，清华大学就开始把一些图书仪器南运，今年平津形势紧张，考完试后一些学校的教授学生也开始南迁，我去帮忙的时候见他们都大放悲声，曰：此既南渡，终生不得北返矣！”

戴之方的语音哽噎，接着说道：“兴许五十年后，我的儿子、孙子就会穿着鬼子的军服，说着日本鬼话，打到长江以南，去屠杀我那些南迁的朋友的儿子、孙子。这真太可怕了！”说完，就把头埋在膝间无声地哭了起来。

当年国人对抗战前景的悲观预期，史料多有记载，但实实在在地由一个燕京大学高才生展现在眼前，还是让庄其锋颇多感慨。在这种悲凉的心态下，南迁的知识精英们该是怀着怎样的一种虔诚，在西南群山里竭力呵护那一点点火种；那些前仆后继的将士们又是有着怎样的使命感，以劣势的装备和鬼子拼死争夺那一山一水。

“戴同学，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我们中国不会亡！我是个军人，请相信我有资格这样说。

“我们现在的局面和历史上的几次南渡完全不同。为什么这样说呢？首先，所谓战争就是两帮人在打架而已，只不过场面大了点，那么能不能打得赢，我们只要看看人就可以了。明末的那帮子精英是怎么做的呢？他们要“联虏平寇”（某大咖甚至跑到日本去借兵复明，明末精英们的脑残可见一斑。——作者注），为此不惜付出整个北方作为代价。而委员长呢？他与中共和解联手抗日。明末的吴三桂为了一个女人就引清兵入关，我们再看看共产党，他们死于***之手的何止一个女人！中共党首失去了发妻一个儿子还有胞弟，贺龙更是有109位族人死于***之手。但他们在民族危亡时刻，主动提出来放弃土地革命，国共联合抗日。南明小朝廷都已经丢掉江南逃到云贵大山里了，还不忘你争我斗；而今天呢？东北军少帅被囚，可他们还是坚持在中央的旗帜下抗日；四川各派系军阀厮杀了二十年，可抗战一起就并肩出川抗战；桂系、粤系、黔系、滇系、湘系他们也都将自己的主力部队开赴上海与日军殊死搏斗。”

“所以，我们中国的四万万五千万民众已经团结起来了，不再是一盘散沙，这样的中国不会亡！”

戴之方把头抬了起来，看向庄其锋，表情还是有点儿疑惑：“可是，还是有好多人甘心去当汉奸，象鼓吹‘华北自治’那帮人。”

“那不过是一帮子失意的政客文人罢了，都是些眼高手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庄其锋手一挥，觉得就应该把这帮猪队友送去祸害日本人，过几年还会有一个终极大猪队友送过去呢！“中华民族真正有才智的精英都已团结在抗日的旗帜下，尤其是在军界，那些巨头们当年可都是象你一样的满腔热血，投身从军就是为了救国救民，他们只不过是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迷失了革命方向而已。我敢断言：汉奸会有，还不少呢，但日本人绝没有可能搜罗到有能力的人手，组织起可堪一战的伪军来，你所担心的中国人屠杀中国人的场景绝不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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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之所以亡，就在于满人驱赶汉军屠杀汉人，否则，以不足十万男口的满清焉能占我中华？某些将领降而复叛，叛而复降，反复几次，终被文官集团驱赶至满鞑阵营中，偏偏这些将领极有战斗力，把那些文官依赖的只会屠戮百姓贪功冒饷的军队打了个稀里哗啦。整个明末史就是一部《不作死就不会死案例大全》，作者叹之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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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戴之方的脸上有了光彩，庄其锋趁热打铁：“我们再来看看国际形势。帝国主义列强当然不会为中国火中取栗，他们一方面需要日本强大起来去制衡苏联，另一方面又担心日本成尾大不掉之势。一但日本吞并整个中国，就有可能利用中国庞大的人口资源，组织起上千万的军队向南洋扑去，那将是欧美列强的恶梦。所以战争到了一定阶段，日本和欧美的利益冲突必然总爆发，到时将会演化成中、美、苏、英等各大国联合围攻日本的局面。最多十年，日本就将战败投降，将台湾和东北还给中国！”他还不敢说八年，那样的话就不是预测而是神棍了。

“会是这样？！”戴之方不敢相信，可又想相信。

“嗯！一定会是这样！”庄其锋加重语气道，“能自助者人恒助之。在欧美列强插手之前，我们还要靠自己的力量，打破鬼子‘三个月灭亡中国’的屁话，来证明我们不是扶不起的阿斗，证明我们有与之结盟的价值。这就意味着我们会付出很大牺牲，会丢失很多国土，我们的鲜血会染红三山五岳，但我们一定能坚持下来。你会看到各党各派携手合作，各地民众踊跃抗日，就连土匪、小偷、乞丐都拿起枪来！”

“你愿意加入么？”最末，庄其锋目光直视戴之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

“我愿意！”戴之方蹭得站了起来，紧握双拳，脸孔涨红，目光发赤。

“大功告成！”庄其锋心里一边爽着，一边暗呼这个时代的年青人就是热血啊！连工资待遇都不谈就决定了。

“真的十年就能收回东北么？”一个带着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庄其锋蓦地回过头去，就见女中校、姜尚城、曲长财和肖三德正站在身后不远的地方，看样子来了有一会儿了，自己刚才太投入，竟然没发现。只是肖三德你个夯货把女中校也叫过来干什么！

四个人表情各异。

女中校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庄其锋，她从板凳那里了解到这就是一个绣花枕头，没想到听他刚才一通分析倒还有理有据的，哼，嘴上功夫罢了。

肖三德则对长篇大论完全无感，日本鬼子可恨，那揍他就是了！一句话的事儿嘛！唧唧歪歪的说那么多干啥？反到是这个女中校一直盯着庄长官看……，我得盯紧喽，庄长官再有“绝招”使出来不能错过。

曲长财面无表情。刚才又是“联虏平寇”又是“中、苏、美、英”的，他听不大懂，他只看到庄其锋越说语调越高，那个学生娃也越来越激动，最后就说“我愿意”了。唉，看来前几天在草棚子里对肖三德那次还真的只能算是“毛毛雨”啊！今天这才是真的忽悠啊！我以后得小心提防着点儿，别着了他的道儿。

姜尚城却是被庄其锋一番话打动了，这才忍不住插话的。那段“少帅被囚还坚持抗战”让他既心酸又骄傲，而“十年内日本会战败投降，东北收回”云云则让他的心跳加快。已经在关内流浪了整整六年了啊！眼见得国势颓废，鬼子又步步紧逼，不光收复东北遥遥无期，就连平津现在也丢掉了。连他在内全营的兄弟们早都绝望了，这一个多月来，大批东北军将士倒在了阵地上，活着的没有再为他们多悲伤，只觉得魂魄能回到家乡，直是让人羡慕！

“庄少校不要耍我，这是我们东北汉子血淋淋的伤口，开不得玩笑！”姜尚城说完眼巴巴地看着庄其锋。

“老姜，我说的都是真的，尽管我现在无法证明这一点。但我敢跟你打一个赌：要是十年内收不回东北，我就……光屁股在你们全营面前跑三圈！”

呃，这个赌注也太……，姜尚城被弄得哭笑不得，反到平缓了刚才的情绪激动。

女中校在一旁撇了撇嘴，果然是纨绔子弟本色啊，连赌注都这么下流！

“是我失态了，见笑，见笑。哈哈，咱们说正事儿，说正事儿。”姜尚城也不再纠缠下去了。

正事儿反到很简单。根据戴之方的介绍，眼前的村子就叫戴村，顾名思义，村里大部分人家都姓戴。村子往北偏东走三十多里就是唐县县城。半个月前，有鬼子大部队从完县经唐县到曲阳急匆匆一路向西南而去，庄其锋他们估计这些鬼子是去包抄石门侧翼的。县城里还剩有大约一百个鬼子，听跑回村里来的乡亲说，这之后鬼子也只偶尔用卡车和铁路线上的望都县有联络，没听说过往别的方向出来过。这个戴村不在大路上，还算偏僻，附近也从来没有鬼子来过。

连续行军，大家都很疲惫，听了情况介绍后，一致决定就在树林里休息一个白天，等晚上再走。至于不进村子主要还是几十辆大车目标太大，当然也为了一旦发现鬼子行动方便，警戒哨也因此放得远远的。